杭州府衙后院的书房内,烛火彻夜未熄。窗棂外,晨雾如纱,将庭院中的芭蕉叶染得湿漉漉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与书卷气,却丝毫驱散不了屋内凝重的氛围。徐渭身着青色官袍,端坐案前,案上整齐码放着一叠厚厚的卷宗,每页都标注着“假绸案”“勒索案”的字样,旁边散落着几枚压纸的镇尺,皆是寻常青石所制,与他案头那方精致的端砚形成了鲜明对比。
沈砚与苏微婉分坐两侧的木椅上,面前各摆着一杯早已凉透的清茶。沈砚指尖摩挲着茶杯边缘,目光落在案上的证据清单上,神色沉静;苏微婉则低头翻看着手边的医案记录,时不时用笔在纸上圈点,眉头微蹙,似在思索着什么。两名主审差役垂手立在书房角落,大气不敢出,生怕打断几人的思绪。
“明日便是升堂之日,今日务必把证据链捋得清清楚楚,不能给王元宝任何狡辩的余地。”徐渭率先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伸手翻开最上面的卷宗,“咱们从头过一遍,确保每个环节都无疏漏。”
沈砚点头应道:“大人所言极是。王元宝身为杭州丝绸商会会长,经营多年,人脉广、心思细,必然擅长狡辩。依我看,他大概率会否认主观故意,将所有罪责推到周老三、张顺等人身上,辩称自己是被蒙蔽的受害者。”他抬手拿起桌上的物证清单,逐条念道,“首先是物证部分:查获的假绸两百余匹,其中部分沾有鸡血痕迹,与勒索案中商户收到的染血丝绸质地、染料颜色完全一致;钱记染坊的正品染料样本,经比对,与假绸所用染料成分不同——正品是纯植物染料,假绸染料掺了廉价矿物粉,但外观高度相似,足以证明造假者是故意仿冒钱记染坊的染料,目的就是栽赃钱满仓;周记货栈的造假账本,详细记录了假绸的生产数量、成本、销售渠道,其中明确标注‘供王元宝府’的字样;张顺身上搜出的分赃记录,有王元宝的签字确认,记录着假绸利润的分配比例——王元宝占七成,周老三二成,张顺与豹哥各半成;还有豹哥的签字供词,供述了帮王元宝运输假绸、投递勒索信的全部经过。”
苏微婉补充道:“除此之外,还有人证部分。钱满仓作为被栽赃者,不仅能证明自己从未参与造假与勒索,还能提供王元宝去年逼他签订的‘低价供货协议’,证明王元宝长期打压中小染坊的事实;李万春作为曾被王元宝打压的商户,可佐证王元宝垄断生丝市场的恶行;周老三是造假与勒索案的直接执行者,亲眼目睹王元宝参与造假策划、授意勒索;豹哥是漕帮参与者,能证明王元宝直接指使漕帮运输假绸、投递染血丝绸;还有粮仓的十几名工人,都是被周老三胁迫参与造假的,他们能当庭演示假绸的制作流程,直观展示假绸是如何用化纤混劣质生丝、仿钱记染料染色制成的。”
徐渭听完,指尖在案上轻轻敲击:“证据确实充分,但王元宝极有可能在‘主观故意’上做文章。比如,他可能会说账本上的签字是伪造的,豹哥的供词是挟私报复,周老三是为了减轻罪责而攀咬他。”
“这一点我们早有准备。”沈砚从怀中掏出一张纸,上面是张顺分赃记录上签字的拓印,“我们已让府衙的文书比对过王元宝平日在商会文件上的签字,笔迹完全一致,绝非伪造。至于豹哥的供词,他不仅供述了运输假绸、投递勒索信的经过,还提到了王元宝曾承诺给漕帮‘杭州丝绸运输独家权’,这一细节只有王元宝与豹哥知晓,绝非凭空捏造。”
苏微婉接着说:“明日升堂时,可让粮仓工人当庭演示假绸制作流程,再将假绸与钱记染坊的正品放在一起比对,让百姓和商户亲眼看到假绸的造假手段,以及仿冒钱记染料的痕迹,这样更具说服力。另外,周老三作为直接执行者,知晓许多只有主谋才会知道的细节,比如第一次试染假绸时王元宝亲自到场监督,还叮嘱‘染料颜色再像点钱记的’,这些细节足以戳破王元宝的谎言。”
徐渭颔首:“好,就按你们说的办。今日先进行预审,分别提审王元宝、周老三等人,巩固证词,看看王元宝究竟会如何狡辩,也好提前准备应对之策。”说罢,他吩咐差役,“先传王元宝到预审室。”
半个时辰后,王元宝被两名差役带到预审室。他虽戴着手镣脚镣,却依旧穿着一身织金绸缎的长衫,腰间挂着玉坠,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只是脸色略显苍白,眼神中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慌乱。一进预审室,他便径直走到椅子旁坐下,姿态傲慢,仿佛不是来接受审讯,而是来参加商会会议。
“王元宝,今日传你前来,是想让你说说周记货栈造假、染血丝绸勒索一事,你可有什么要辩解的?”徐渭坐在主位上,目光锐利地盯着他。
王元宝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慢条斯理地说:“徐大人,此事与我无关啊。周记货栈的周老三,我确实认识,也推荐过几个外地商户给他,但我真不知道他竟敢造假。那些假绸,都是他私下制作的,想嫁祸给钱满仓,好独吞利润,却没想到事情败露,就想拉我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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