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学大家赵鸿儒那番“义利之辨”的宏论,犹如无形的枷锁,沉重地套在了“北疆军需筹募处”的头上。士林清议的力量是巨大的,它不直接禁止,却能让许多原本心怀热忱的人望而却步,生怕沾染上“重利轻义”的污名。筹募处门前,虽未至门可罗雀,但也远谈不上踊跃,募集速度远低于预期。户部派来的那位张主事,每日例行公事般的核查也愈发严苛,显然承受着来自上峰和清流的双重压力。
林墨深知,空对空的舆论战短期内难分胜负,必须用实实在在的“成果”来破局。他让沈括和李涵将募集到的有限资金,以极高的效率和透明度,快速转化为前线急需的物资——主要是秦蕙兰带人日夜赶制的“药皂”、高度提纯的“酒精”,以及通过漕帮关系从江南紧急采购的一批优质金疮药。每一笔花销都记录在案,可供随时查验。首批物资由漕帮好手押运,冒着风雪送往北疆,同时带去的,还有《晟时报》记者(由李涵兼任)撰写的战地见闻,旨在向后方展示前线的真实艰辛与筹募物资的切实用途。
然而,这点滴贡献,在巨大的战争需求和强大的舆论压力面前,仍显得杯水车薪。林墨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困境:信念无法直接兑换成银钱,理想需要现实的燃料。
就在这僵持不下、气氛凝滞的关头,一位意想不到的访客,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傍晚,踏入了墨香商号。
来人约莫四十许岁,身材魁梧,面容棱角分明,虽穿着寻常的棉袍,但眉宇间那股沙场磨砺出的肃杀之气和挺直如松的仪态,却与周遭格格不入。他未带随从,只身一人,斗笠上积着厚厚的雪。
“请问,林墨林公子可在?”来人的声音低沉有力。
阿福见此人气度不凡,不敢怠慢,连忙通报。林墨正在后院与沈括核对账目,闻讯出来,见到此人,心中一动,拱手道:“在下便是林墨,不知阁下是?”
来人锐利的目光上下打量了林墨一番,微微颔首:“某家姓韩,单名一个‘烈’字,现于北疆萧大将军麾下效力,添为游击将军。”他言简意赅,直接道明身份,竟是前线归来的将领!
林墨心中一震,面上却不露声色,侧身相请:“原来是韩将军!风雪严寒,快请屋内用茶。”
宾主落座,韩烈也不客套,直接说明来意:“林公子,某家奉命回京催讨粮饷,听闻公子在此设筹募处,为国纾难,特来一见。”他顿了顿,目光如电,“前线将士,缺衣少药,苦寒难当。朝廷调度迟缓,杯水车薪。公子此举,无论是出于‘义’还是‘利’,只要能解前线燃眉之急,在我等武夫看来,便是天大的好事!”
这话说得直白而坦诚,带着军人特有的务实。他显然已经了解京城关于“义利之辨”的风波,但态度鲜明——谁能带来实际帮助,谁就是朋友。
林墨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这是来自最直接受益方的肯定,比任何空泛的赞扬都更有分量。“韩将军过誉了。国难当头,略尽绵力而已。只是……”他苦笑一下,“如今筹募不易,进展缓慢,愧对前线将士期盼。”
韩烈大手一挥:“公子不必过谦!那些酸儒腐论,不必理会!将士们流血牺牲,保的是社稷江山,要的是实实在在的粮草刀枪!某家今日来,一是致谢,二是……”他压低了声音,“想与公子做一笔‘买卖’。”
“买卖?”林墨挑眉。
“不错。”韩烈身体前倾,声音更低,“公子可知,北疆苦寒,尤其冬季,将士手足冻伤者十之五六,非战斗减员严重。寻常冻疮膏效果甚微。某家见识过公子商号所产‘药皂’之效,于清洁防病颇有奇效。不知公子能否研制一种专用于防冻疗伤的‘冻疮膏’?若成,我北疆边军愿以市价优先采购,所需银两,可由此次筹募之款先行垫付,待朝廷饷银到位,即刻归还,并付微利!”
林墨眼中精光爆闪!这哪里是买卖?这分明是雪中送炭,是破局的关键!
边军主动提出需求,并以未来军饷为抵押进行“预购”,这等于为“债券”的偿付提供了最硬通的保障!更重要的是,这是来自军方,这个庞大而相对独立体系的认可!其象征意义和实际影响力,远超士林清议!
“将军此言当真?”林墨强压激动。
“军中无戏言!”韩烈斩钉截铁,“萧大将军已知公子之事,对此亦表支持。只是碍于身份,不便直接介入京城纷争,故派某家前来接洽。公子若能解我军中此患,便是北疆数万将士的恩人!”
“好!”林墨一拍桌子,霍然起身,“承蒙将军与萧大将军信重,林墨必竭尽全力!请将军放心,我即刻召集人手,研制冻疮膏!不敢说立竿见影,但必效胜于寻常药物!”
“痛快!”韩烈也站起身来,脸上露出难得的笑意,“既如此,某家便静候佳音。此外,公子筹募处若遇地痞宵小滋扰,可报我韩烈之名!某家在京城,尚有几分薄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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