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南宫,光禄勋属下官舍,五脊四阿的厅堂前,青砖墁地,檐下悬着‘五官中郎将’榆木官匾。
青砖黛瓦间,几株老槐投下斑驳的暗影。
府内回廊曲折,偏厅烛火摇曳。
董重端坐在紫檀木案后,扫过那只精致的木匣,两朵泰山灵芝在烛光下微微泛紫,色泽鲜活,盖大如团扇,一眼便知刚采摘不久;旁边还放着一面三尺琉璃镜。
他唇角微扬,看向堂下伏拜的周伯:“汝等倒是殷勤得紧,这灵芝尚未阴干便急呈。”
堂下周伯再拜及地,恭声道:将军明鉴。吾家郎君蒙太后恩典,感佩莫名,特耗资千金,遣人攀绝壁、探幽谷,遍寻数月,于泰山绝险处寻得此物。郎君言,惟愿太后凤体康泰,社稷永固,故不敢耽搁,昼夜兼程送来洛阳。”
董重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如此说来,汝家郎君此番乃为报恩,别无所求?”
周伯闻言诚惶诚恐:“将军洞若观火,小人不敢隐瞒,今北海天灾仍频,稼穑不登,郎君为黎庶计,欲治水利以兴农事,已呕血制得《引灌图》,若蒙恩准,北海可使岁入倍蓰。”
董重闻言愕然,到他这里送礼的,有买官的,有示好的,今日倒是奇了,遇到个要为朝廷办差、行惠民之政的。
于是登时失笑:“好个王豹,端是妙人!为公行循此道者,闻所未闻,不愧‘营陵豹公’之名!”
周伯闻言瞳孔猛然一缩,此名竟已入董重之耳!只怕郎君已然卷入洛阳纷争,于是他急忙道:“将军过誉,乡野之传,多有夸大。”
董重并未理会这客套之言,轻扶琉璃镜笑道:“回去告诉汝家郎君,既是尽心为朝廷办差,本将军岂有不帮之理?此物本将军收下了,至于灵芝不日便会奉于太后。”
周伯深揖一礼:“拜谢将军。”
……
数日后,营陵县。
案牍堆叠如丘,王豹撑额伏案,门外脚步声由远及近,只见何安趋步入内,手中捧着一卷青帛诏书,面带喜色:三位明廷,刺史府诏传北海、东莱二郡!
王豹猛然抬头,眼中精光一闪:
何安展开青帛:制诏:准营陵令王豹所请治水之策,着其兼领东莱、北海二郡水利事,督办水利之工,两郡府库各拨钱三十万以资营造。凡两郡豪右、黔首,皆须协力,不得违阻。
王豹面色一喜,遂看向管宁笑道:“幼安兄,三十万钱不过杯水车薪,请师君作《劝分书》之事,便有劳兄长了。”
管宁毫无亲近之态,闻言振衣而起,趋前三步行礼,恭谨奏对:“臣领命,农桑乃国本所系,臣当即刻束装赴高密。然臣尚有一言,敢请明府垂察。”
王豹见他依旧是这副模样,只得轻咳一声缓解尴尬,随后正襟肃容:“县丞请讲。”
管宁长揖而奏:“孔长史所忧并非妄言,土木之工,乃伤民之举,诚为至论。今郡中当务,宜先尽分内之急;至于沟洫之工,望明府慎思缓图,勿以旦夕之效而劳百姓。
王豹颔首:“县丞之奏,实乃金玉之言,本县自当谨记于心。”
随后他朝堂外,急切喊道:“来人!通传尹礼,着他领本部人马,即刻护送管县丞前往高密!”
管宁拱手一礼,后趋步退出正堂。
崔琰见二人对奏,憋笑良久,直至管宁走后,才抚掌而笑:“季豹从容以应天下事,唯应幼安,竟如蒙师考童子,进退失据,当真令人莞尔。”
王豹闻言无奈笑道:“常言道宁罪君子,不罪小人,然幼安兄这等君子,某却不敢开罪,省的老儒生持戒而来,某这县令当颜面尽失矣。”
崔琰闻言大笑,随后嘴角玩味道:“此番若诸乡豪右不肯出资,幼安定不容玄赤榜之策。”
“此言有理!幼安兄必有话说。”王豹连连点头,说话间他起身效管宁守礼的模样,煞有其事道:“明廷此举,离间乡党,使父子相疑,邻里相告,此非圣人之教!”
崔琰见状忍俊笑道:“若此,季豹当如何应之?”
于是王豹嘴角微扬,看向何安道:“阿安,带上前番查案的佐吏,前往刺史府请调北海、东莱两郡《田策》和旧案,让二位明廷见识下咱们的老把式!”
何老六心领神会:“卑职领命!”
……
青州,东莱郡,腄县。
咸腥的海风裹挟着潮湿的雾气,自黄海翻涌而上,潮水拍打着灰褐色的礁岩,溅起的浪沫在阳光下闪烁,如盐粒般细碎。
两丈高的石砌坞堡外立青石碑,上书“秦氏盐业”四字,刻痕已然斑驳。
后院灯火摇曳。
屋内,青衣婢女叉腰一声娇叱:“不见?王二郎安敢如此无礼!若无夫人相助,他还在箕乡当窝囊亭长哩!何来今日风光?”
一身黑衣的曲三娘,在旁应声附和:“夫人,阿青说的所言极是,况此人诡计多端,田鲸、吕鳃、阎淼俱为前车,此人不足为援。”
案几前,美妇人并未动怒,只是淡淡一笑:“如今这王二郎贵为一方县令,黔首皆称‘豹公’,端些架子不足为奇。”
随后她看向曲三娘道:“在这东莱,除了他,吾等还能以何人为援?昌阳季方、不其管承、曲成徐猛,皆是其麾下,今此三人以犄角之势,近乎占据了整个东莱的港口,麾下海盗、盐工更是扩张至数千余人,日夜操练,其势之大即便东莱水师也需退避三舍,虽不知其是何图谋,但此人绝非池鱼。”
曲三娘闻言默然。
美妇人稍稍一顿,轻叹道:“秦弘及冠,秦家这些族老越发不安分,秦周这老家伙已有隐退之心,若不尽快剪除盐场中秦家党羽,占下秦氏盐业,待秦周挂印辞官,吾于秦家,恐再无立锥之地。”
青衣婢女闻言脸上露出愤慨:“秦家与那王二郎也是一丘之貉!这些年全是夫人在费心经营,彼等坐享其成之辈,却处心积虑和夫人作对,好似夫人占了他秦家多大便宜一般!”
美妇人瞪她一眼,嗔怪道:“休要口无遮拦。”
青衣婢女闻言撒娇般吐了吐舌头,不敢多言。
只见美妇人轻轻一拨案几上的算珠,轻笑一声:“不管王二郎有何图谋,既已开罪了赵忠、张让,吾不信他在洛阳没有布置。秦家这敖仓的路子,他若不动心,才是怪哉!备马,既然他王县君日理万机,便只好走趟营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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