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凤沼血月,兰庭肃杀
雍正十二年的十月,在刺骨的寒风与连绵阴雨中,以一种近乎惨烈的姿态,滑向岁末。紫禁城上空的铅云仿佛永远化不开,宫墙的朱红在终日不见阳光的晦暗天光下,呈现出一种沉郁如凝血的颜色。自九月末那场发生在宫内的、针对皇四子弘暟的未遂刺杀,已过去半月有余。这半个月,紫禁城如同一口被架在文火上慢炖的巨鼎,表面死寂,内里却翻滚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毒焰与绝望的哀嚎。诏狱夜以继日的刑讯、各宫风声鹤唳的盘查、前朝人人自危的沉寂,共同构成了这幅名为“雷霆震怒”的恐怖绘卷。
永和宫正殿内,地龙烧得极旺,却依旧驱不散那股自门窗缝隙、自宫墙砖石、乃至自每个人骨髓深处渗出的寒意。博山炉中燃着浓烈的、有宁神镇惊之效的苏合香,气味霸道,几乎压过了殿内一切其他气息。夏皇贵妃夏冬春(纪时)端坐于南窗下的暖炕上,身上裹着一件厚重的玄狐端罩,脸色是久未见天日的苍白,唯有一双眸子,沉静如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倒映着案头那盏昼夜不熄的长明宫灯跳动的火苗,幽光凛冽。她面前摊开的,已非账册诗书,而是一张誊写得密密麻麻的纸,上面是她根据各方密报,亲手绘制的关于此次刺杀案的线索关联、人物背景、时间节点的推演图。纤细却稳定的朱笔线条,如同蛛网,将一个个名字、地点、事件串联、切割、又指向更深的迷雾。
(承上:炼狱煎熬,真相如刃)
宫内的刺杀,性质远比南苑恶劣百倍。皇帝胤禛的震怒达到了顶点,也彻底撕下了最后一丝“仁慈”与“平衡”的伪装。他坐镇养心殿,亲自督办,领侍卫内大臣、九门提督、顺天府尹、刑部尚书乃至都察院左都御史,轮番被召见,动辄得咎,斥骂杖责已是寻常,更有数位官员因“查案不力”、“回奏含糊”被当场摘去顶戴,投入诏狱同审。整个京城,尤其是皇城内外,被一种白色恐怖所笼罩。九门持续封闭,兵马昼夜巡梭,稍有可疑,立即锁拿。后宫之中,更是人人自危,各宫主位被变相软禁,宫人严禁随意走动,连往日最寻常的采买传递,也需经过数道盘查。
那个被生擒的刺客,成了撕开这重重黑幕的唯一希望,也成了各方势力角力、无数人噩梦的源头。刑部大牢最深处的水牢,灯火日夜不息,惨嚎从未断绝。刺客是个硬骨头,受尽诸般酷刑,只吐露自己乃江湖亡命,受人重金雇佣,至于雇主何人,联络方式,一概不知,只知是在京郊一处荒庙接的头,对方蒙面,声音刻意改变。线索似乎再次中断。
然而,夏冬春(纪时)手中的情报网络,却在皇帝犁庭扫穴般的清洗下,捕捉到了一些被忽略的、或刻意被掩盖的蛛丝马迹。周全几乎不眠不休,眼窝深陷,每日将最新密报送至她手中。
“娘娘,陈护卫昨夜子时……去了。”周全声音嘶哑,带着疲惫与一丝悲愤。那位为弘暟挡刀的年轻侍卫,终究没能熬过来。
夏冬春(纪时)执笔的手微微一颤,一滴朱砂落在纸上,氤开如血。她闭了闭眼,缓缓道:“厚葬。抚恤其家人,按三倍阵亡例。其父母,由内务府奉养终身。其弟,若愿读书或习武,着人妥善安排。”
“嗻。”周全记下,继续禀报,“那个袁常在,惊吓过度,一直胡言乱语,太医用了重剂安神药,方能勉强入睡。但咱们的人从她贴身嬷嬷处探得,事发前几日,袁常在曾收到宫外娘家送来的一盒新制的胭脂,说是里面掺了珍珠粉,有压惊之效。袁常在用了两日,那夜便心神不宁,非要宫女陪她去御花园散心……”
胭脂?珍珠粉压惊?夏冬春(纪时)眸光一冷。袁常在家世寻常,其父只是个六品主事,何时用得起掺珍珠粉的胭脂?而且时机如此巧合?
“胭脂可还有剩余?来源可查?”
“只剩一点残盒,已被刑部作为物证取走。来源……据袁家说是购自东城‘宝香斋’,但奴才派人去查,宝香斋掌柜却说从未售过掺珍珠粉的胭脂给袁家,那盒子也非他店中样式。” 周全低声道,“奴才已让人暗中盯着袁家,以及‘宝香斋’近日的异常主顾。”
“做得对。”夏冬春(纪时)点头,指尖在“袁常在”、“胭脂”、“宝香斋”几个词上划过。这是一条线,虽然细,却可能通向某个关键的节点。
“还有,”周全声音压得更低,“刑部那边,咱们的人从用刑的胥吏口中套出话,那刺客虽咬死不知雇主,但受刑迷糊时,曾断续吐出几个词,‘王爷’、‘山庄’、‘黑虎’……”
王爷?山庄?黑虎?夏冬春(纪时)脑中飞快旋转。王爷……简亲王?信郡王?还是……已被圈禁多年、几乎被遗忘的几位?山庄……西郊皇庄?还是京郊某处别院?黑虎……这个意象再次出现!与南苑案发现场的“虎纹腰牌”是否有关联?是故意留下的混淆视听之物,还是……某个组织的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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