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九,酉时三刻。
天色将暗,暹罗使团下榻的会同馆驿外,气氛悄然转变。穿着皂衣的五城兵马司兵丁、提着药箱的太医院医官、甚至还有几名面色冷峻、眼神锐利的“理藩院随员”(实为督行司暗探),将馆驿看似寻常地“护卫”起来。往来盘查明显严格,进出皆需登记,并有医官上前“嘘寒问暖”,观察面色。
馆驿内,正使玛哈颂的房间门窗紧闭。这位一向以精明从容示人的暹罗使节,此刻正背着手,在铺着华丽地毯的房间内焦躁地踱步,眉心拧成川字。他年约四旬,皮肤黝黑,眼窝深陷,穿着暹罗传统锦袍,但此刻锦袍下的身躯却显得有些紧绷。
“大人,外面的人越来越多了,说是京城近日有‘风寒时疫’,要加强各馆驿的防疫。”一名心腹随从低声禀报,脸色发白,“他们看我们的眼神……不太对。”
玛哈颂脚步一顿,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风寒时疫?借口!他昨日午后开始便觉得有些头重脚轻,以为是连日焦虑加上水土不服所致,并未在意。可到了傍晚,贴身小厮在为他更衣时,竟惊恐地低呼,说他后颈衣领下,似乎有一小块不起眼的红点!他立刻对着铜镜细看,那红点颜色暗沉,触之不痛不痒,却让他瞬间如坠冰窟!
“血瘟草”的症状!他在离开暹罗前,大祭司曾隐晦地警告过,若身上出现不明红点,并伴有头晕乏力,必须立刻服用“圣药”压制!那“圣药”正是以“龙涎香木”和“七叶星蕨”为主材配制!他随行携带的“圣药”本就不多,入京后与“玄鳞先生”失去联系,更是用一点少一点,本打算留到最关键时刻……
难道……是“巡查使”在暹罗时,就已经通过某种方式,在他们这些知情者身上种下了“引子”?如今“玄鳞先生”事败,“引子”失去压制,开始发作了?
门外的“防疫”检查,是不是大胤朝廷已经察觉了什么?
一个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心。玛哈颂强迫自己冷静,对心腹道:“去,把我们带来的所有熏香都点上,就说本使喜欢浓郁的香气。另外,把我们剩余的‘檀香丸’(掩饰‘圣药’的称呼)准备好,万一……万一需要。”
心腹应声而去。玛哈颂走到窗边,掀起一条缝隙,向外窥视。只见院落中灯火通明,那些大胤的兵丁和医官看似松散,实则站位巧妙,封住了所有可能的出口。一种被无形牢笼困住的窒息感,让他呼吸急促起来。
与此同时,总览衙门。
夜曦面前的桌案上,摆着几份紧急回报。
第一份,来自太医院对暹罗使团成员的初步“观察”记录:包括正使玛哈颂在内,共有七名使团成员(多为中高层官员和贴身侍从)被观察到有面色潮红(疑似低烧)、精神萎靡或下意识抓挠皮肤的细微动作。由于无法近身详细检查,无法确认是否有红疹,但这些异常已足够可疑。
第二份,来自对京城各大药铺的暗查:过去半个月内,共有三家药铺接待过疑似暹罗口音的顾客,购买过少量“龙涎香木”和“七叶星蕨”,但数量不大,且时间分散,像是零散采购。其中一家“保和堂”的掌柜回忆,大约十天前,有个自称“南方海商管家”的人,曾一次性购买了较大剂量的这两味药,说是“老爷从南洋回来,染了怪病,需此药调理”。但此人之后再未出现。
第三份,也是最关键的一份,来自天牢——“影卫”松口了!
夜曦立刻起身,再次踏入阴冷的天牢深处。
“影卫”已被移到一个稍干净些的囚室,身上的重伤得到了基本处理,换上了干净囚衣。他靠在冰冷的石壁上,眼神中那种野兽般的冰冷光芒暗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和一丝茫然。
见到夜曦进来,他沉默了片刻,嘶哑开口:“你……说话算数?”
“本王言出必践。”夜曦在他对面坐下,“说你知道的。”
“影卫”闭上眼睛,仿佛在积蓄力气,也像是在与过往的信仰诀别。
“我本是孤儿,被‘巨舟城’收养,训练成‘影卫’,只效忠持有最高‘玄’字玉珏的主人。安郡王……夜昀,是‘巨舟城’和‘隐龙岛’共同选定的,在大陆的‘星路执掌者’与‘外务总理’。”他缓缓道,“‘星路’,确实存在,是一条依靠特定星辰、洋流和海图的隐秘航线,连接‘隐龙岛’、‘巨舟城’以及大陆的几个秘密锚点,如‘癸巳海域’、‘蛇盘岛’。‘星盘’是导航核心,据说也是开启‘星落之地’最终门户的钥匙之一。”
“暹罗王室与龙渊阁,到底是什么关系?那‘血瘟草’之毒,是怎么回事?”
“影卫”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暹罗……并非完全心甘情愿。大约二十年前,龙渊阁协助当时的暹罗王子政变上位,条件就是暹罗必须成为‘星路’在大陆西南的支点和补给站,并提供部分人力物力。为了控制暹罗王室和关键人物,龙渊阁提供了‘血瘟草’的提取物,微量长期服用可令人依赖,一旦停用或得不到定期配发的缓解药剂,就会毒发,症状如你所说。暹罗使团此次来大胤,明面上是求援,实则是受命配合安郡王,必要时在京城制造混乱,或传递重要情报。使团核心成员,应该都受此毒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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