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安坊开业第七天,流水账已经厚得能当枕头垫了。
王二狗现在每天早上的第一件事,就是背着手在坊里转悠,见人就点头:“嗯,不错,好好干。”——新官服是暗青色,从六品武官的制式,布料厚实,针脚密得能防箭,他特意叮嘱裁缝“往死里缝结实”。
秋月笑他:“王大人,您这官服穿身上跟盔甲似的,不嫌沉?”
“沉点好!”王二狗正色,“这叫稳重!再说了……”他压低声音,“万一又遇上打架,耐撕!”
“耐撕”是他新学的词,跟甄笑棠学的,觉得特别贴切。
这天上午,坊里来了个特别的客人——江南织造局新任总办,姓周,四十来岁,白面微须,说话带着江南人特有的软糯腔调。
“甄司长,久仰久仰。”周总办拱手,“下官奉朝廷之命整顿江南织造,特来静安坊取经学习。”
话说的客气,但眼神里藏着探究。甄笑棠心里明镜似的——江南商盟虽被朝廷接管,但那些盘根错节的关系哪那么容易断?这位周总办,是敌是友还两说。
她面上热情:“周大人客气了。静安坊初建,还有很多不足,正好向江南同行请教。”
两人在工坊里转,周总办看得仔细,问得也细:织机怎么改的?染料配方哪来的?工人怎么培训?工钱怎么算?
问到最后,他感叹:“难怪静妃技艺能名动京城。甄司长,不知可否……派几个师傅去江南指导指导?价钱好商量。”
来了,正题。
甄笑棠笑:“周大人,不是我不愿。只是静安坊也缺人手,师傅们走不开。不过……”她话锋一转,“我们编了套《静妃织造技法图解》,图文并茂,通俗易懂。周大人若不嫌弃,可以带一套回去。”
书可以给,技术不能全交。这是底线。
周总办眼底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掩去:“那太好了!多谢甄司长!”
中午留饭,席间周总办状似无意地问:“听说静安坊的金花茶有奇效,下官老母患有头风,不知可否……”
“秋月,包二两金花茶给周大人。”甄笑棠爽快,“算是静安坊的见面礼。”
周总办千恩万谢地走了。人一走,萧景明就说:“他在试探。江南那边……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兵来将挡。”甄笑棠说完,自己都笑了——这话说太多次了,都快成口头禅了。
下午,王二狗奉命去码头接一批从川蜀运来的生丝。他现在是昭武校尉,有资格配马了,虽然骑得歪歪扭扭,但架势要足。
到了码头,货物正在卸船。王二狗拿着清单清点,忽然发现不对——说好一百匹生丝,怎么只有九十八匹?
“船家,数量不对啊!”他找船老大。
船老大是个黑瘦汉子,赔着笑:“大人,路上遇上风浪,湿了两匹,实在不能用了,小的就……就处理了。”
“处理了?”王二狗瞪眼,“那是官家的货!你说处理就处理?有凭证吗?”
“这……当时急着赶路,没来得及开凭证……”
王二狗不信。他绕着货船转了一圈,忽然在船舱角落发现个暗格,撬开一看——里头藏着两匹生丝,还有几包走私的茶叶!
“好哇!监守自盗还走私!”王二狗揪住船老大,“跟我去见官!”
船老大急了,猛地挣脱,吹了声口哨。码头上突然围过来七八个壮汉,个个手持棍棒。
“想硬抢?”王二狗也吹哨——这是静安坊的警报哨,声音尖利。
不多时,阿拙带着保安队骑马赶到。双方对峙,码头工人纷纷避让。
就在这时,一个锦衣公子摇着扇子走过来:“哟,这是闹哪出啊?”
王二狗一看,认识——是宝丰号少东家赵康,上次被阿拙踩趴下那位。不过现在宝丰号被朝廷整顿,赵康收敛不少,但眼神还是那股纨绔劲儿。
“赵公子,”王二狗挺直腰板,“这船家偷盗官货,人赃并获,正要送官。”
赵康瞥了眼那两匹生丝:“王大人,这两匹丝……是江南周家托我转交的‘样品’,可能船家误会了,以为是货物。误会,都是误会。”
他使个眼色,手下人递上个小布袋。王二狗打开一看,里头是十两银子。
“一点心意,给兄弟们喝茶。”赵康笑,“王大人行个方便?”
王二狗把银子扔回去:“少来这套!人赃俱获,必须见官!”
赵康笑容冷了:“王二狗,别给脸不要脸。码头这地方,水深着呢,你一个六品武官,管得过来吗?”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马蹄声。一队漕帮打扮的人马赶来,为首的是个独眼汉子,脸上有道疤,看着就不好惹。
“赵公子,有事?”独眼汉子声如洪钟。
“龙爷,”赵康指着王二狗,“这位大人要抓我的人。”
龙爷打量王二狗,抱拳:“这位大人,码头有码头的规矩。船家犯错,该罚。但按规矩,该由漕帮处置,再报官府。您直接拿人……不合规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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