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如同惊雷,虽然胤禟心中已有类似念头,但从旁人口中如此直白地说出,依旧让他心脏狠狠一抽,脸色又白了几分。
张聪既然开了口,索性将积压已久的看法一吐为快:“爷,您细想想。自从您开始经营这些生意,凭借您的聪明才智和皇子的身份,确实赚下了泼天的财富。可是,这好名声,您落着了吗?没有!朝中那些清流大臣,背地里谁不嘲笑您‘重利轻义’、‘与民争利’、‘一身铜臭’?连皇上都为此多次申斥您,说您‘不务正业’,丢了皇家的体面!宜妃娘娘也没少为您操心,跟着生气!”
他的语气激动起来:“可您辛辛苦苦、担着骂名赚来的这些银子呢?大头都流到哪里去了?全都源源不断地送到了八爷府上!他拿着您的银子,去结交官员,豢养门客,施恩布惠,博取他的‘贤王’名声,巩固他的势力!您呢?您得到了什么?除了几句轻飘飘的‘多谢九弟’、‘九弟真乃臂助’,您还得到什么实质的好处吗?”
张聪扳着手指,一笔笔算给胤禟听:“您名下产业虽多,但摊子铺得大,开销也大。一年下来,各处总利润刨去成本、人工、打点,落到您手里的净利,能有五十万两就是顶好的年景了。
可这五十万两里,有多少是填了八爷那边的窟窿?就拿最近几年来说,哪一年您给八爷的银子少于二三十万两?多的年份,像去年,怕是不下四五十万两!您自己还能剩下多少?十万两?八万两?就这点银子,您还要按照早年约定,分给十爷一部分红利(十爷也入了些股),还要维持您自己府里和宫里的体面开销,打点各处关系,支付我们这些掌柜伙计的薪俸……”
他越算,胤禟的脸色越难看。这些数字,平日里他不愿细想,如今被张聪**裸地摊开,简直触目惊心。
“说句不敬的话,” 张聪压低了声音,却字字锥心,“爷,您建府这些年,阿哥府的份例和您的产业收入,真的够支撑您和福晋,还有府里上下的用度吗?尤其是您还要源源不断供给八爷那边……
奴才隐约听管家说过,有些时候,府里账面吃紧,甚至还需要宜妃娘娘从宫里赏赐贴补,或是福晋动用自己的嫁妆银子来周转……奴才实在不明白,爷您为何非要……非要就吊死在八爷这一棵树上?”
他看着胤禟惨白的面孔,终究是没把话说得最难听,但意思已然明了:“他对您,不过是表面客套,虚情假意,用得着时甜言蜜语,用不着时……可曾真正为您考虑过半分?他哪里比得上十爷对您的掏心掏肺?在奴才看来,便是与十四爷,那直来直去的性子,恐怕也比八爷对您来得真心实意!”
一番话说完,书房内死寂一片。张聪说完,也有些后怕,垂着头,不敢再看胤禟的脸色,心中惴惴,不知这番肺腑之言(近乎冒犯)会引来何种雷霆之怒。
胤禟久久没有出声。张聪的话,像一把把锋利的锉刀,将他心中那点残存的、为八哥开脱的幻想也彻底磨灭。
是啊,账目不会骗人,事实摆在眼前。自己得到了什么?骂名,皇父的厌弃,额娘的失望,府里的拮据……而八哥,得到了金钱铺就的康庄大道和贤德美名。
他忽然想起,十四弟揭露王顺之事时,那种被至亲背叛的痛心,与自己此刻被“兄弟”利用的冰冷,何其相似!
良久,胤禟才长长地、极其缓慢地吐出一口浊气,声音沙哑得厉害:“这些话……你以前,为何从未对爷说过?”
他记得,张聪偶尔会委婉提醒他,某些给八爷的款项数额巨大,需谨慎,或是府里用度当稍加节制,却从未如此直白尖锐地剖析过他与八哥的关系。
张聪苦笑一声,低声道:“爷,您一向与八爷交好,视他为兄长知己,对他言听计从。之前奴才也曾……也曾委婉劝谏过,说将钱财尽数托付给八爷,恐非长久之计,府里也需留些根本。只是那时……爷您听了,非但不以为意,还……还训斥奴才多嘴,心思太多……”
他声音渐低,带着些许委屈。那次被训斥后,他便再不敢在“兄弟情分”上多言半句,只埋头做好账目生意。
胤禟闭上眼睛,揉了揉刺痛的额角。是的,他想起来了。是有那么一次,张聪小心翼翼地建议他给自己多留些备用金,他当时正为八哥又一桩“紧要事”需大笔银钱而烦心,闻言便觉得张聪是在离间他们兄弟,或是舍不得“他的”银子,当即发了好大一通脾气,骂他“眼界狭窄”、“不懂大局”。张聪此后果然再未提过。
想想自己从前对张聪的斥责,再想想自己对八哥毫无保留的信任与付出……胤禟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心中暗骂:胤禟啊胤禟,你可真是个被猪油蒙了心的头号傻子!蠢货!
“爷……知道了。” 他终于开口,声音疲惫至极,挥了挥手,“你下去吧。今日……辛苦你了。”
张聪诧异地抬起头,预想中的暴怒并未降临,爷的态度甚至称得上……平和?只是那平和之下,是浓得化不开的灰败与消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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