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博古斋”回到十四阿哥府,已近午时。若曦在主院用了些简单的午膳,便屏退左右,独自坐在临窗的书案前。她没有立刻处理其他事务,而是随手拿起一卷《资治通鉴》,目光落在字里行间,心思却早已飞远。
上午巡查两处产业的所见所闻,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中回放——绸缎庄的暮气与贪墨,古玩店的雅致与无奈,乌雅庆泰的跋扈,沈伯安的冤屈与潜力……这些线索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亟待厘清和解决的复杂图景。
她需要时间消化,更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向十四爷揭示冰山一角,并争取他的支持。
贸然全盘托出,恐生变数;但若隐瞒不报,则事难推进。这个度,需得把握好。
书页无声,熏香袅袅。她沉静的姿态下,是飞速运转的思绪和逐渐成形的策略。直到申时初刻(下午三点多),窗外传来熟悉的、略带回音的脚步声,以及仆役们恭敬的请安声,她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轻轻合上了书卷。
十四阿哥胤禵踏着冬日午后略显慵懒的阳光走了进来。他已换下了厚重的朝服,穿着一身靛蓝色家常箭袖袍,外罩石青色坎肩,眉宇间带着一丝朝堂事务后的轻微疲惫,但看到倚在窗边书案后的若曦时,眼底便自然而然地漾开了暖意。
若曦闻声起身,依着规矩,婷婷袅袅地福下身去:“臣妾给爷请安。”
“曦儿这是做什么?” 胤禵连忙上前几步,伸手稳稳托住她的手臂,将她扶起,语气里带着不赞同的亲昵,“早说过了,你我夫妻一体,在咱们自己屋里,不必如此多礼。没的生分了。”
他顺势握住她的手,感受到她指尖的微凉,眉头微蹙,“手怎么这么凉?可是炭火不够?还是看书看入了神,忘了添衣?” 说着,很自然地用自己温热的手掌包裹住她的,轻轻揉搓着。
这份毫不掩饰的关切,让若曦心中微暖,也让她接下来的话更容易说出口。
她抬起眼,朝他微微一笑,顺势将手抽回,反手替他拂了拂肩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柔声道:“多谢爷关怀,臣妾不冷。只是……有件事搁在心里,思前想后,觉得还是该让爷知道。只是不知……当说不当说。”
她微微垂下眼帘,长睫如蝶翼般轻颤,面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犹豫和纠结,仿佛真在为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情烦恼。
胤禵见她这般情态,只当是内宅女子遇到了什么为难事,或是想讨个什么主意,便拉着她在窗边的暖炕上并肩坐下,顺手将炕桌上的暖手炉塞进她怀里,语气轻松而包容:“曦儿但说无妨。可是府里哪个奴才不听话?还是用度上有什么难处?或是想娘家了?有什么事,爷给你做主。” 他一副“天塌下来有爷顶着”的架势。
若曦心中暗忖:恐怕等我说完,你就没法这么轻松了。她抬起眸子,目光清亮地看向胤禵,决定不再迂回:“并非府内琐事,也非臣妾私事。是……是关于爷名下那两处铺子的事。”
“铺子?” 胤禵微微一怔,随即恍然,“哦,你说‘云锦轩’和‘博古斋’啊。怎么,账目有什么问题?还是那几个管事惹你不快了?爷不是说了,府里的事都交给你,你看谁不顺眼,换了便是。” 他对此显然并不上心,觉得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庶务。
若曦轻轻摇头,语气变得认真起来:“爷信任臣妾,将家业托付,臣妾不敢不尽心。今日查看总账,见这两处铺子地段俱佳,可每年收益却仅千两左右,与投入和位置实不相称。臣妾心中存疑,便借着出门的由头,亲自去这两处看了看。”
“你亲自去了?” 胤禵有些意外,随即笑道,“难为你了,这般冷的天。看出什么了?可是铺子经营不善?” 他依然没太当回事。
“若只是寻常的经营不善,臣妾调整便是,也不必特意来烦扰爷。” 若曦坐直了身体,神色郑重,“只是这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却让臣妾觉得……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
她开始详细叙述,先从观感入手:“臣妾先去的‘云锦轩’。铺子门可罗雀,伙计倚门呆望,毫无招揽之意。店内光线昏暗,货品陈列杂乱无章,上好的云锦与寻常棉麻堆在一处,积了薄灰也无人打理。那王有福掌柜,见臣妾至,慌忙迎出,满口皆是推诿之词——什么同行竞争激烈,南货冲击,成本高昂,打点繁多……仿佛生意清淡,全是时运不济、外力所致,他自身已尽了十二分力。”
胤禵听着,眉头渐渐皱起:“这掌柜,听起来是个滑头。”
“滑头尚在其次,” 若曦话锋一转,声音沉了几分,“臣妾离了铺子,心中疑窦未消,便留了个心眼,让侍画暗中找了两个曾在‘云锦轩’做过活计、后因故离开的旧人,又寻了两位与铺子有过布料往来的老主顾家的采买管事,细细问了一番。”
她顿了顿,观察着十四阿哥逐渐凝重的神色,继续道:“这一问,才问出了蹊跷。原来,‘云锦轩’并非进不到好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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