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至,紫禁城笼罩在一片辉煌灯火之中。
乾清宫内,皇家夜宴正值**。殿内暖意融融,金碧辉煌,御座之下,皇亲贵胄与后宫妃嫔依序而坐,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一派盛世华章。
皇帝坐于上首,面含浅笑,接受众人的朝贺,尤其对以恂亲王为首的几位兄弟近日勤勉政事予以赞扬,言语温厚中自有天威,席间气氛和乐融融。
酒过三巡,歌舞暂歇,皇帝目光无意间掠过殿外。但见宫人新供的数枝红梅于白玉瓶中凛然绽放,冷香疏影,刹那间撞入他心底最深的角落——纯元皇后生前最爱的,便是这冷艳梅花。
往事如潮水翻涌,那个与他赏梅吟诗、踏雪寻香的倩影仿佛重现眼前。皇帝眸色一黯,方才的笑意凝在唇边,满堂喧哗霎时如隔云端。
他倏然起身,声音微哑:“朕酒沉了,出去醒一醒。”不容众人回应,已拂袖离席,径自朝殿外走去,身影竟有几分孤寂寥落。
皇后一直留意圣颜,见他神情便知又是思念纯元旧事,心下暗叹。
她不便亲自跟随,目光一转,落在一旁的恂亲王身上。如今皇上与这位胞弟早已冰释前嫌,兄弟和睦。
她低声嘱托:“陛下许是又想起旧人,往倚梅园去了。夜深天寒,本宫不便前往,有劳王爷代为看顾,劝陛下早些回席。”恂亲王闻言颔首,当即悄然离席,远远跟上皇兄。
这一切,并未逃过安陵容的眼睛。她安静坐于席间,仿佛专心欣赏歌舞,实则眼观六路。
她的贴身侍女侍琴悄步上前,假意斟酒,低声道:“小主,莞贵人方才也出去了,瞧着是往倚梅园方向。”
安陵容执杯的手指微微一紧,眼底掠过一丝冷光。甄嬛……果然去了。
想借梅花邀宠,再演一出“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么?她心下冷笑,面上却瞬间浮起一层虚弱之色,以绢帕掩唇,向皇后及周遭妃嫔柔声道:“臣妾忽感头晕难支,恐扫了诸位雅兴,想先回宫歇息,望娘娘恩准。”皇后见她面色不佳,温和允了。
永寿宫距乾清宫不远。安陵容一踏入宫门,所有病态霎时褪尽。她径直走向殿中那架桐木琴,眸光沉静如冰。
“随着纤指轻拨,一曲哀婉缠绵的《惊鸿曲》自指尖流泻而出,清越歌声随之而起,穿透寂静宫苑,幽幽飘散于寒夜之中——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这曲子,她私下苦练了无数遍,等的就是今夜。
皇帝正满怀怆然,走向梅枝横斜的倚梅园。寒风拂面,梅香冷冽,却吹不散他心头的郁结与思念。
正当他将要踏入园门时,一阵缥缈琴音夹杂着女子歌声随风传来,凄美动人,声声入耳。
他脚步蓦地顿住。“惊鸿曲……”他喃喃低语,这是纯元生前最爱弹的曲子!是谁?竟在这寒夜之中奏此哀音?曲调中的眷恋与幽怨,恰似一根无形的线,牵动了他全部心绪。
纯元的容颜与这歌声奇妙重合,让他不由自主转了方向,循声而去。
一直跟在后面的恂亲王见皇兄突然改道,心下诧异,驻足细听片刻,亦不由为那琴技与歌喉所动,生出几分好奇。但见皇兄已走向永寿宫,知不便再跟,便转身回宴复命。
皇帝踏入永寿宫院门,只见殿内烛火温馨,一位身着胭脂红绣金蝶吉服的女子正坐于琴前,低眉信手,专注弹唱。侧影窈窕,姿态动人,正是毓嫔安陵容。吉服的艳丽更衬得她肌肤胜雪,灯下看来,竟有几分惊心动魄的美。
一曲终了,余韵未绝。安陵容似才惊觉圣驾莅临,慌忙起身,盈盈拜倒,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慌与羞怯:“皇上!臣妾不知圣驾降临,未能远迎,请皇上恕罪。”
皇帝目光复杂地看着她,良久方道:“朕竟不知,爱妃还有如此绝艺。这首《惊鸿曲》,深得其中情致。”
“皇上谬赞了,臣妾拙技,恐污圣听。”安陵容低下头,声音柔婉似水。
“爱妃为何今夜忽然弹起此曲?”皇帝语气温和,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他多疑的性子让他无法不怀疑这巧合太过刻意。
安陵容心中清明如镜。她抬起眼,眸中瞬间蕴满了水光,欲落不落,神情委屈又真诚:“皇上……臣妾方才在宴上,见那红梅凌寒独自开,便想起了那位才情高绝却命运凄凉的梅妃……臣妾自知愚钝,不敢自比前人,只是触景生情,觉得自身境遇,竟与她有几分相似……”
她语声哽咽,继续道:“皇上自从有了莞贵人妹妹,便不再常来看望臣妾了。臣妾……臣妾熟读《女则》《女训》,深知妃嫔不该心存妒忌,可臣妾忍不住,虽然皇上是君,但早已看做臣妾的夫……眼见皇上宠爱他人,冷落臣妾,这里……”她纤手按在心口,泪珠终于滚落,“就疼得厉害。
唯有借此曲略抒胸中块垒。臣妾深知此举不合宫规,若皇上要责罚,臣妾绝无怨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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