屯口那棵老榆树在晨风里晃着光秃秃的枝丫,像是摆着手。
秦风没回头,领着头往前走。脚下的土路从这儿开始变窄,两旁是收完的苞米地,茬子还扎在地里,露着白芯儿。再往前,就是林子了。
黑豹跑在最前头,离着二三十米,时不时停下嗅嗅地面,回头看看队伍。两岁的狗,正是胆大心细的时候,耳朵竖得笔直,尾巴也不乱晃。
“风哥,咱走哪条道?”赵铁柱在后头问。
秦风没急着答。他停下来,从怀里掏出地图——王援朝描的那份,油纸包着,展开还带着股桐油味儿。
地图上,从屯子往老林子有三条虚线。一条是常走的参道,年头久了,踩得实;一条是早年伐木队压出来的,现在荒了;还有一条,是顺着河套子往上走,绕远,但平缓。
“走河套子。”秦风折起地图。
“绕远啊。”栓子小声嘀咕。
“绕远不绕险。”秦风瞥他一眼,“头一回进这么深,探路为主。河套子有水源,好认道。”
王援朝在本子上记了一笔:“河套子……顺着图们江支流往上,过三道湾就到老林子边上了。”
“对。”秦风把地图揣回怀里,“三道湾是个坎。过了那儿,才算进老林子。”
队伍重新开拔。
从屯子到林子边这段路,大伙儿都熟。秋天打松塔、采蘑菇,常来常往。道上还能看见前几天的车轱辘印——拉柴火的马车压的。
进了林子,光暗下来。
这会儿还是外围,树不算密。多是白桦和柞树,叶子黄了,风一吹哗啦啦往下掉。地上铺着厚厚一层,踩上去软乎乎的,没声儿。
黑豹放慢了速度,鼻子贴着地皮往前探。时不时停下,抬起后腿在树根上滋泡尿——这是做记号呢。
“跟紧点。”秦风回头说,“别东张西望。”
栓子和春生到底是年轻,进了林子就有点管不住眼珠子。一会儿瞅树上的松鼠,一会儿看地上的蘑菇。被秦风一说,赶紧收回视线,盯着前头人的脚后跟。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林子密了。
树不再是那种胳膊粗的小树,一水儿的老树。红松、云杉、冷杉,棵棵都得两人合抱。树皮上长满青苔,绿茸茸的,像穿了件厚袄子。抬头往上看,树冠密密实实地遮着天,只漏下几缕碎光,照在地上成了斑斑点点。
“这树……真老啊。”春生小声感叹。
“少说话。”秦风低声呵斥。
不是他唬人。老林子里头静,一点儿声音传得老远。人说话,野兽能听见;野兽的动静,人反倒不容易察觉。
脚下开始不好走了。
腐殖土积了不知多少年,踩上去能陷进去半脚深。枯枝烂叶底下藏着石头、树根,一不小心就绊个趔趄。栓子走急了,一脚踩空,要不是赵铁柱眼疾手快拽了一把,非得摔个狗啃泥。
“看着点道!”赵铁柱瞪他。
栓子涨红了脸,不敢吱声。
秦风没停。他走得不快,但步子稳,每一步都踩在实处。前世在西南丛林训练过,这种地形太熟悉了——脚掌先探,踩实了再转移重心,眼睛不光看脚下,还得看前面五六步的路况。
黑豹在前面十来米处停了下来,回头低低“呜”了一声。
秦风抬手,队伍立刻止步。
他轻手轻脚走过去,黑豹正盯着地上。是一串新鲜的蹄子印,梅花状,比狗爪子大,比马蹄子小。
“狍子。”秦风蹲下看了看,“刚过去,不超过一炷香。”
蹄印往林子深处去了,旁边还有几处啃过的灌木茬子,露着白生生的木质。
“追不?”赵铁柱凑过来,眼睛发亮。
“不追。”秦风站起身,“咱不是来打狍子的。”
他拍了拍黑豹的脑袋,示意继续走。
河套子就在前面不远了。还没看见水,先听见了水声——哗啦啦的,不急,像是从石头缝里淌过去。
扒开一片榛柴棵子,河套子露出来。
说是河,其实这会儿水不深,刚过脚脖子。水清亮亮的,能看见底下五颜六色的鹅卵石。两岸长满了水冬瓜和柳毛子,枝条垂到水面上,划出一道道涟漪。
“歇口气。”秦风说。
大伙儿卸下包袱,蹲在河边洗手洗脸。水凉,激得人一哆嗦。
黑豹凑到水边,低头舔了几口,又警惕地竖起耳朵听着四周。
秦风没坐。他走到水边,弯腰抓了把河沙,在手心里搓了搓——沙粒细,掺着金黄色的云母片,在光下一闪一闪的。
“顺着水往上走。”他指着上游,“三道湾在十五里外。”
王援朝翻开本子:“现在是上午……按这个速度,天黑前能到三道湾?”
“到不了。”秦风摇头,“过了这片,道更难走。今天能看见三道湾就不错了。”
歇了约莫一袋烟的工夫,队伍重新上路。
这回是顺着河套子走。水边道滑,长满了青苔,一步三滑。栓子又差点摔倒,被春生拽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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