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塞指挥官王东原上校正带着炮兵军官们进行最后一次射击诸元复核,沙哑的嗓音在掩体内回响:“……标定物,对岸‘鬼头礁’左侧枯树……距离修正,风向偏东,微弱……装药号,三号……都给我算准了,咱们炮弹金贵,打出去就得咬下鬼子一块肉来!”
见到李延年进来,王东原立刻敬礼:“军座!”
“准备得如何?”李延年沉声问,目光扫过那些神情专注、但眼窝深陷的炮兵。这些大多是经历过淞沪、江阴血战的老兵,许多人身上还带着旧伤。
“报告军座,四门克虏伯主炮已标定完毕,备弹也已就位。另外,我们从搁浅的‘江贞’舰上拆下来的两门120毫米舰炮,也临时加固在了侧翼阵地,射界覆盖近岸航道。”
王东原汇报着,语气带着苦涩与决绝,“就是……炮弹存量不多,尤其是穿甲弹,只够每门炮急促射三轮。”
“三轮……也够了。”李延年拍了拍冰冷的炮身,“瞄准了打,打狠打准。明天的戏台子,顾师长他们在陆上搭,咱们江上这道幕,绝不能先被鬼子扯破了。”
“军座放心,”一个脸上带着炮火灼伤疤痕的老炮长哑声道,“咱们这老伙计,岁数比鬼子兵他爹都大,可劲儿还在!定叫鬼子的铁壳子尝尝滋味!”
李延年点点头,又走向临江的观察哨和布雷指挥所。在这里,他遇到了江防军副总司令、海军第2舰队司令曾以鼎。
这位海军将领比李延年看起来更显疲惫和苍老,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海军旧制服,站在江风凛冽的观察口,凝视着黑暗中如同巨兽喘息般流淌的江水。他身边跟着几名海军军官,神色同样凝重。
“曾司令。”李延年招呼道。
曾以鼎回过头,脸上挤出一丝礼节性的笑容,却掩不住眼底深深的苦涩:“李军长。你也来督战。”
“来看看,心里踏实些。”李延年走到他身旁,一起望向黑黢黢的江面,“水雷队准备得怎样了?”
“最后一批触发水雷和漂雷,已经由‘楚同’、‘楚谦’两舰趁着夜色布设在下游三公里处的狭窄航道。”曾以鼎的声音低沉,带着海风般的萧索,“能做的,也就是这些了。阻塞沉船早已用尽,剩下的,就是这些水雷,和我那几条……老掉牙的船。”
他语气中的苦涩更浓:“想我泱泱中华,万里海疆,如今却只能靠着这几门从船上拆下来的炮,和这些飘在水下的铁疙瘩,在这大江一隅,苦苦抵挡敌舰……李军长,你说,我们海军,何时才能真真正正,与敌舰在海上堂堂正正一战?何时才能一雪前耻?”
李延年默然。他知道曾以鼎心中的痛。
海军那点家底,在抗战初期就已损失惨重,如今硕果仅存的“中山”、“永绩”、“江元”等寥寥数艘中小舰艇,多是浅水炮舰或布雷舰,防空薄弱,火力有限,早已无力与日军舰队正面交锋。
它们的任务,从决战变成了布雷、巡逻、掩护和象征性的存在,这对任何一名海军将领而言,都是刻骨的屈辱和无奈。
“曾司令,”李延年缓缓开口,目光也投向黑暗的江面,“海军弟兄的苦处,我懂。但今日之势,陆海空皆为一体。你们布下的雷,是锁江的链;你们拆下装在这里的炮,是守门的牙。”
“顾师长他们明日要在陆上反攻,更需要这江上的链子够牢,牙口够利。没有你们在这里撑着,鬼子炮舰就能肆无忌惮地轰击我们的侧背。这田家镇,乃至后面的武汉,就更加艰难。”
“这江防,同样是决战之地!他日若真有机会雪耻,今日诸位海军同仁在此处的每一颗水雷,每一发炮弹,都是在为那一天的到来,积蓄力量!”
曾以鼎听着,胸膛微微起伏,他深吸了一口带着江水腥味的冷空气,重重吐出一个字:“好!”
他转身,对身边的副官命令道:“传令各舰,今夜加强巡逻,严密监视江面。‘中山’、‘永绩’两舰,拂晓前移至备用锚地,做好对空和对江面射击准备。告诉所有海军弟兄,明天,咱们就是这田家镇要塞的水上城墙!陆军的兄弟在前面拼杀,咱们身后,绝不能再让鬼子舰炮逞凶!”
“是!”副官肃然领命。
李延年看着曾以鼎重新挺直的背影,知道这位老海军将领已将个人的荣辱悲怆,暂时压入了心底,化为了此刻死守江防的决绝。
他又看了一眼炮台上那些正在做最后准备的炮兵,看了看黑暗中隐约传来轻微水声、正在执行任务的舰艇黑影,这才稍感安心,转身返回陆军指挥位置。
与此同时,顾修远最后巡查了几个关键出发阵地。他看到一旅的尖兵连已经消失在通往松山的山谷阴影中,二旅的部队正沿着陡峭的山脊线无声攀爬,三旅的阵地上,士兵们抱着枪,靠着堑壕壁安静地休息,只有军官和哨兵在黑暗中警惕地游动。
重机枪和“斯坦福”的轮廓在阵地上勾勒出危险的线条。整个进攻体系,如同上紧发条的钟表,只待时机到来。
他回到指挥部外的隐蔽观察所,拒绝了参谋递来的热水。他站在那里,像一尊融入夜色的雕塑,望着脚下黑暗中己方部队如同精密机器般无声而高效地运转,又望向远处日军阵地那些疏落的、似乎毫无戒备的零星火光。
江风从侧面吹来,隐约带来下游方向轮机低沉的震动,那是海军舰艇在活动的声音。
他抬起手腕,就着观察所内极其微弱、被严密遮蔽的指示灯余光,看了一眼腕表。
表壳上的玻璃反射出一点微光,表盘上,夜光指针散发着幽绿而稳定的光泽,正坚定不移、分秒不差地走向那个约定的、充满杀伐之气的时刻。
东方,天际线的黑色,似乎淡了一丝。不是光亮,只是一种浓度上的微妙变化,预示着漫漫长夜即将抵达尽头,而黎明无论带来的是曙光还是血光都已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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