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修远这话说得不卑不亢,既接了对方的热情,又点明了这是军人的本分,没把功劳往自己身上揽,也没显得过分卑微。
“对对对!顾师长说得在理!袍泽救援,天经地义!天经地义!” 李延年连连点头,脸上总算挤出了一丝像是松了口气的、略显僵硬的笑容。
他侧过身,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顾师长一路辛苦,快,里面请!我们详细说说眼下的情况!”
顾修远哪能真走在前头。他立刻将身体微微一侧,同样做了个恭请的手势,声音诚恳:“长官先请!”
看到顾修远年纪虽轻,但行事有度,懂规矩,知进退,李延年心里暗暗点了点头,原本因为求援而产生的、隐隐的别扭和尴尬,也消散了不少。
他不再推辞,当先引路,朝指挥部里面走去。顾修远这才带着周岘白、孙继志等人,紧随其后。
进到指挥部里头,光线更暗了,空气也越发闷浊。李延年指了指角落几张用弹药箱垫着、上面铺了块脏帆布的“椅子”,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带着歉意道:
“顾师长实在对不住。战地简陋,连个像样的座处都没有,只能委屈诸位了,李某惭愧。”
顾修远也不客气,径直走到一张“椅子”前坐了下来,接口道:“长官言重了。烽火连天时,但求一隅安身以谋胜局,何须计较座榻华陋? 咱们既然披了这身军装,图的就是保境安民、驱除外辱,若还为坐卧起居这等细枝末节烦心,那倒不如解甲归田,做个太平乡绅来得自在。”
“哈哈!说得好!‘披甲只为安社稷,何计卧榻华与陋’! 顾师长这话,真是说到李某心坎里去了!” 李延年闻言,眼睛一亮,抚掌大笑,连日苦战带来的阴郁都仿佛被冲淡了几分,只觉得面前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师长,言谈见识颇为不俗,很对自己的脾胃。
他也顺势感慨道:“是啊,若真是贪图安逸享乐,你我之辈,又何必投笔从戎,来受这份沙场之苦、风霜之罪?”
旁人都说他李延年这个人,在部队里头眼睛长在头顶上,刚愎自用,脾气又倔又硬,很不好打交道。
这些闲话,他自己也不是没听过。正因为这脾气和做派,在国民党军内部那盘根错节、讲究人情世故的派系网络里,他朋友没交下几个,明里暗里的对头倒是结了不少。
这也确实让他在某些需要“人和”的关口上,吃了不少亏,路子走得比别人更窄、更坎坷些。
可他心里自有杆秤。他的倨傲,他的难以相处,多半是冲着那些他认为尸位素餐、本事不济却擅长钻营的同僚,或者那些他打心眼里瞧不上的“关系户”。
但在民族御侮、国家存亡的大是大非面前,在枪林弹雨的真实战场上,他李延年向来信奉的是实力和本事。
对于那些真正有能耐、能打仗、肯拼命的同袍,即便是资历不如他,背景不如他,他心底里也是存着三分敬重,愿意以礼相待的。
就像此刻,面对这支及时赶到、一来就先声夺人用空军帮了大忙的1044师,面对这位虽然年轻却沉稳干练、话语间透着实干的顾师长,他表现出来的,便是一种放下身段的诚恳和急于倚重的热切。
面子、架子,在实实在在的战局和能救命的力量面前,在他李延年这里都得往后靠。
几句客套话说完,气氛稍缓,顾修远便切入正题,问道:“李长官,我1044师现已全员抵达骆驼山一带。不知您对战局有何部署?打算让我部接手哪一段防务?我们随时可以与贵部部队进行换防交接。”
“这……” 李延年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转而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窘迫和沉重,苦笑道:“顾师长,实不相瞒……眼下这情况,不是哪一段阵地需要支援的问题,而是……我第二军各处防线,几乎都到了崩溃的边缘,处处告急,处处要兵! 我也不知道,贵部这一个师的力量,撒下去,能不能把这么多窟窿都给堵上……”
“处处告急?” 顾修远的眉头不易察觉地跳了一下,神色也凝重起来,“情况竟然严峻至此?”
李延年沉重地点了点头,朝旁边待命的作战参谋示意。参谋立刻将一张摊在简易木桌上的、标注得密密麻麻又处处是红叉和缺口的作战地图推了过来。
李延年拿起一根铅笔,指着地图,声音嘶哑地开始简述这几日的惨烈战况:
“顾师长请看。九月十五日,鬼子第六师团主力,在江面舰炮和空中飞机的轮番掩护下,猛攻我田家镇北部外围屏障——铁石墩、沙子脑一线。守在那里的第9师等部,不得不依托仓促构筑的山地工事死守,伤亡极大,许多阵地白天丢了,晚上组织敢死队拼着刺刀、拉响手榴弹才能抢回来一点,反复拉锯,血流成河……”
他的铅笔沿着地图上的一条虚线移动,停在了松山附近。
“十七日,日军经过补充,攻势更猛。其第一大队强攻我226高地,第三大队猛扑312高地。守军拼尽全力,阵地多处被炮火完全摧毁,部队伤亡殆尽,实在无法支撑。我们不得不……不得不将剩余力量,后撤至骆驼山、徐家湾、潘家山这一线,重新组织防御。而松山……就此失守。”
说到这里,李延年的手指微微有些颤抖,不仅仅是疲惫,更是痛心。松山一丢,田家镇北面的门户就等于被砸开了一半。
他的铅笔重重地点在骆驼山和香山的位置,声音里带着后怕和一丝感激:
“今天!就在今天!鬼子把主攻矛头转向了这里——骆驼山和香山! 这是田家镇核心阵地前的最后一道丘陵屏障了!鬼子炮火跟泼水一样,飞机也来了十几架,轮番炸!要不是……要不是顾师长你的飞行大队神兵天降,及时赶到,一顿猛揍把鬼子的飞机打跑、还炸了他们的炮兵,今天傍晚之前,骆驼山和香山,恐怕就已经易主了!”
最后,他放下铅笔,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悲痛:
“顾师长,不瞒你说,我第二军……伤亡实在太重了。光是第九师、第五十七师,这几日打下来,伤亡已近半数,许多营连建制都被打残,甚至拼光。”
“预备队也填进去了,连军部的补充团今天下午也拉上去堵了窟窿。现在各部队都是伤疲之众,弹药消耗极大,许多阵地靠的是一股气在撑着。鬼子如果再像今天这样来一次海陆空联合猛攻……我……我真不知道还能顶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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