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岚沉默了几秒,然后问:“那会发生什么?既然神格结构承受不了,他会像你一样‘退休’吗?”
莱克茜摇了摇头,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没那么简单。”她说,“神明的‘自救本能’,比凡人想象的要强得多。就像人溺水时会拼命挣扎,哪怕抓住的是一根稻草——神明面对信仰崩溃的危机时,也会本能地想要‘回到正轨’。”
“回到正轨?”魏岚重复这个词。
“对,回到他最熟悉、最适应、最‘安全’的状态。”莱克茜的语气变得有些沉重,“对战争之神来说,什么是最安全的状态?就是他刚被创造出来时的样子:纯粹的、为了生存和荣耀而战的战争,不是现在这种掺杂了太多政治算计、经济利益、领土野心的复杂战争。”
魏岚的眉头皱了起来:“所以他会……”
“他会尝试‘纠正’。”莱克茜接过话头,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很清晰,“通过信仰的链条,他的意志——或者说,他那正在被扭曲、挣扎着想回到原点的神格本能——会向下渗透,影响那些信仰他的兽人。”
她看着魏岚,眼神里有一种近乎悲哀的明澈:“你想象一下:一个部落的兽人酋长,原本计划发动一场袭击,是为了抢夺某个矿脉,好跟人类帝国交易铁器。他向战争之神祈祷胜利。
“但战争之神接受到的,可能不只是‘求胜利’这个表层意愿,还有背后那一整套复杂的动机——经济利益、外交考量、长远规划。
“这些复杂的东西,战争之神的神格处理不了。”莱克茜继续说,“但他的本能会驱使他做点什么。于是……”
魏岚明白了:“让战争回归‘纯粹’?”
“对。”莱克茜点头,“让战争变回战争本身——不是为了什么别的目的,就是为了打。为了荣耀,为了胜利,为了战斗的快感。就像最古老的兽人部落那样,打仗是因为‘我们想打’,而不是‘打了能换来什么’。”
酒馆里安静得能听见荧光蘑菇灯发出的微弱滋滋声。
魏岚慢慢喝了一口水,让冰凉的液体帮助自己理清思绪。
“如果这种‘纠正’大规模发生,”他放下杯子,“兽人各部落会……”
“会变得越来越好战,越来越‘纯粹’。”莱克茜接过话,语气里透着一股疲惫,“他们会逐渐忘记战争之外的考量。贸易?不重要。外交?没必要。长远发展?那是懦夫才想的事。战斗本身会成为目的,而不是手段。”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更可怕的是,这种‘纠正’可能是相互的。”
“相互的?”
“对。”莱克茜用手指敲了敲桌面,“战争之神的神格被扭曲的信仰冲击,本能地想要回到‘纯粹战争’的状态。而当他开始通过信仰通道向信徒施加这种影响时,兽人们会变得更渴望纯粹的战斗,更轻视战斗之外的一切。
“然后呢?这些变得更‘纯粹’的兽人,向战争之神祈祷时,祈祷的内容也会更‘纯粹’——‘赐予我战斗的荣耀’、‘让我在战场上所向披靡’、‘让我的战吼震撼敌人’。
“这些‘纯粹’的信仰念头反馈回去,又会进一步强化战争之神‘回到原点’的本能。”莱克茜画了一个圈,“一个循环。一个可能越来越快、越来越强的循环。”
魏岚的翡翠眼眸微微眯起。他听懂了。
这不是单方面的灌输,而是相互作用。神明影响信徒,信徒的信仰又反过来塑造神明。如果这个循环朝着“纯粹战争”的方向转起来……
“那最后会变成什么样?”魏岚问。
莱克茜沉默了很久。
窗外的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了林冠城。那些发光真菌和藤蔓的光晕在黑暗中显得更加清晰,像一片片漂浮在树海间的彩色星云。远处传来夜鸟的啼鸣,悠长而空灵,反而衬得酒馆里更加安静。
“如果这个循环彻底完成,”莱克茜终于开口,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像敲在木桌上,“战争之神可能会变成……一台机器。”
“机器?”
“对。”她点头,“一台‘战争机器’。没有复杂的思考,没有多余的动机,只剩下最核心的指令:战斗,胜利,荣耀。而他的信徒——那些兽人——也会被这台机器同化,变成这台战争机器上的齿轮和刀刃。”
魏岚想起了他在极地见过的一些东西。那些被永恒风暴打磨了千万年的冰川,坚硬、冰冷、只朝着一个方向缓慢而不可阻挡地推进。
“如果真到了那一步,”魏岚缓缓说,“当整个极北冰原的兽人部落,在这台‘战争机器’的影响下走到一起的时候……”
他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莱克茜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没有笑意的弧度:“你觉得,谁会第一个遭殃?”
答案不言而喻。
寒冰荒原的南方,就是人类帝国北境广袤的平原和丘陵。那里有肥沃的土地,温暖的气候,丰富的物产,以及——在兽人眼中——不够“荣耀”地享受着和平生活的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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