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城地下,石室,日子在寂静中缓慢流逝。
沈沐已大致摸清了这间石室的规律——每日卯时、午时、酉时,会有哑仆送来三餐,皆是清淡精致的江南菜式;
戌时末,会有人来更换灯油和恭桶。除此之外,再无声息。
崔琰自那日之后,再未露面。
沈沐并不着急。
他除了用饭、休息,便是在石室中踱步,丈量尺寸,观察石壁纹理,偶尔抚琴
——琴是上好的古琴,音色清越,但他只弹些最简单的调子,指尖抚过琴弦时,目光却扫过石室的每一处角落。
他在等。
等萧玄的反应,等外界的消息,也等一个或许存在的、与外界沟通的机会。
这日午后,送来的饭菜比往日丰盛些,甚至还配了一壶温过的酒。
沈沐执箸的手微微一顿,心下明了——崔琰要来了。
果然,未时三刻,石门滑开的声响打破了沉寂。
崔琰依旧是一身墨青深衣,步履从容地走进来,手中还拿着一卷文书。
他在沈沐对面坐下,将文书放在琴案上,目光落在沈沐脸上,像是在仔细端详一件久别重逢的珍品。
“沐沐这里可还习惯?”崔琰开口,声音温和,仿佛真是关切备至的旧友。
沈沐放下竹筷,拭了拭嘴角,抬眼看他:“叫我沈沐就好,西境王亲临,想必不是来问沈某起居的。”
崔琰笑了笑,不置可否,指尖点了点那卷文书:“我方才收到了一封很有趣的回信,来自你的那位陛下。”
沈沐的心微微一提,面上却不露分毫,只静静看着他。
崔琰也不卖关子,展开文书,慢条斯理地念道:
“……朕,绝不以国土、军威、子民安危,换取任何个人。此乃国本,不容交易……”
他念得抑扬顿挫,仿佛在欣赏什么绝世佳作,念到最后,抬眼看向沈沐,眼中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玩味,“沐沐可听清了?你的陛下,选择了他的江山子民,放弃了你。”
石室内一时寂静。
沈沐坐在那里,听完崔琰的话,脸上并无崔琰预想中的震惊、绝望或崩溃。
他甚至极轻地、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那细微的神情变化没有逃过崔琰的眼睛。他眉头蹙了一下,随即又松开,语气依旧平稳:“沐沐似乎……并不意外?”
沈沐抬眼看他,目光清亮平静:“我为何要意外?阿玄是皇帝,这是他该做的,也是唯一正确的选择。”
他顿了顿,唇角甚至浮起一丝极淡的、欣慰的弧度,“他从来不会让我失望。”
“失望?”
崔琰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话,低低笑出声来,那笑声里却满是嘲讽与寒意,
“沈沐,你的‘通透’是不是用错了地方?在他心里,你终究比不过那万里江山!”
“不是比不过,”
沈沐纠正他,声音坚定,“是责任不同。正因他是这样的萧玄——心怀天下,肩担万民,不会因私情而忘大义。
若他今日真为你所胁,签下那等丧权辱国的文书,那才不是我认识的萧玄,也不是我倾心相待的人。”
他看向崔琰,眼神里没有怨恨,只有一种悲悯的透彻:“崔琰,你永远不懂。爱不是占有,不是让对方为自己放弃一切。
是信任,是理解,是即便身不能至,心亦相通。我知道他会做什么选择,正如他知道,我会理解并支持他的选择。”
这番话如同冰水,浇灭了崔琰眼中最后一点伪装的温和。
他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沉的、被彻底激怒的戾气。
“好一个‘心亦相通’!”
崔琰猛地站起身,逼近沈沐,阴影笼罩下来,“那他知不知道,你如今身在何处?知不知道,我随时可以让你生不如死?”
沈沐并未退缩,只是平静地回视他:“他知道。所以他更不会来。”
“你——”
崔琰被他这副模样彻底激怒,连日来压抑的扭曲情感与不甘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他一把扣住沈沐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将人狠狠拽起,抵在冰冷的石壁上!
“沈沐!你看清楚!现在在你面前的是我!是我崔琰!”
他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眼底翻涌着疯狂的爱意与恨意,
“萧玄能给你的,我也可以!荣华富贵,安稳尊荣,甚至……甚至我的真心!我比他对你更用心!江南那段日子,难道不好吗?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看看我?!”
后背撞上石壁的闷痛让沈沐蹙了蹙眉,但他依旧没有挣扎,只是看着眼前这张因激动而扭曲的面容,声音依然平稳:
“江南的日子,是假的。你这个的角色建立在欺骗和掌控之上。崔琰,我们从来不是一路人。”
“不是一路人?”
崔琰像是被这句话彻底刺穿了最后一层理智,他猛地低下头,滚烫的呼吸喷在沈沐颈侧,声音嘶哑,
“那我们就走到一条路上!今日,我偏要让你成为我的人!看看到那时,你的萧玄还会不会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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