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渐沉了下去。
木牢里,只有昏暗的月光透过缝隙洒进来,在泥土地面上投下几道细碎的银线。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与霉烂的气息,混杂着木头腐朽的味道。
男孩静静地坐在角落,双膝蜷起,额头抵着手臂。
他一动不动,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尸体。
若有人经过,或许会以为他已彻底崩溃,在绝望中陷入麻木。
然而,没有人能看见,在他低垂的眼帘下,目光中暗暗涌动的那团光。
它并不是泪水的浑浊,而是一种比火焰更冷酷、更坚硬的东西。
复仇。
整个夜晚,村子仍在庆祝“净化”的成功。
鼓点时不时传来,夹杂着歌声与祷告。
人们高声歌颂着圣火的力量,相互拥抱,仿佛真的洗去了所有的不安与恐惧。
他们相信自己完成了神圣的使命。
唯独没有人去想——被火焚烧的女孩,曾在多少个饥荒的季节里为他们带来雨水;曾在多少个病痛的夜晚里为他们驱散痛苦。
没有人敢去想。因为一旦想起,他们就必须承认:那不是恶魔,而是他们的恩人。
但在狂热面前,良知往往是最先被献祭的。
夜渐深,庆典逐渐散去,村子重新归于宁静。偶尔传来几声狗吠,和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
木牢外的看守昏昏欲睡。篝火已经熄灭,只剩下一堆冒着余烟的灰烬。
秋夜的寒意让他不住打哈欠,他揉了揉眼睛,靠在门板边,昏昏沉沉地进入梦境。
木牢里,男孩依旧蜷缩着身子。
可他的心,却在另一种黑暗里翻涌。
女孩临死前的眼神,那抹绝望与不解,像烙印一般灼烧在他胸口。
无论他如何闭上眼睛,都无法驱散。
他的脑海里一遍遍浮现她的身影。
她沉默着,眼中闪着光,向他传达无声的安慰;她举起双手,施展出法阵,为庄稼带来甘霖;她蹲下身子,为病童敷上药草,用笑容驱散恐惧……
可这一切,全都在火焰中被吞没。
取而代之的,是人群的狂欢,是狂热的呐喊,是扭曲的笑容。
那笑声,就像一根根毒刺,刺入他的耳膜,扎入他的灵魂。
他曾经以为,这个世界虽有苦难,但只要他们善待他人,终会得到善待。
可今晚,他终于明白,这世上并没有天平。
善行不能保证善果,善意不能换来理解。
他不再哭泣。泪水已在白天流尽。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寂静的冷酷。那冷酷在他心中沉淀,像冰川下的暗潮,随时可能翻涌。
——没有人会救他。
——也没有人会替她说一句话。
——那么,唯有他自己。
夜色更深,村庄彻底沉睡。
没有人知道,这间木牢的黑暗深处,正在孕育着某种新的力量。
……
次日清晨。
太阳还未完全升起,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
村子里逐渐热闹起来,人们重新聚在一起,准备见证又一场“净化”的仪式——今天,他们要焚烧那个“女巫的同伙”。
几个壮汉大笑着走向木牢,嘴里还嚷嚷着:“今天会更精彩!这小子可是自己送上门来的!”
“哈哈,是啊,昨晚看他那副狼狈样子,怕是吓得尿裤子了吧!”
“等圣火烧干净了,一切就都安宁了!”
他们推开牢门前,甚至还和守夜的看守打趣:“哎,兄弟,你昨晚睡得可香啊?不会让他跑了吧?”
然而,当他们真正走到门前,却猛然愣住了。
守夜的男人正侧身倒在地上,脸色苍白,呼吸微弱,整个人像是被掏空了力气一般。
“喂!醒醒!”一个壮汉伸手去摇,可无论如何摇晃,他都没有醒来。
只是胸口还在微微起伏,说明并未死去。
“怎么回事?这家伙怎么突然昏过去了?”
“他不会是喝醉了吧?”
“不对啊!就算是醉酒,也不该这样!脸色这么白,像是被什么吓得半死!”
几人慌乱地叫嚷着,可很快,他们的目光落向木牢的门。
门板半掩着,木锁被整齐地放在一旁,仿佛有人小心翼翼地解开,又轻轻推开。
牢里——空无一人。
男孩已经消失了。
空气里有一种说不清的寒意,似乎连初升的阳光都无法驱散。
壮汉们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心底莫名升起一股寒气。
“他……去哪了?”
没人回答。
他们只是本能地打了个冷战。
因为在那一刻,他们心底都冒出了同一个念头:
那个孩子,会不会回来报复他们?
而没有人知道,看守昏迷的原因。
那并不是疲惫,也不是醉酒,而是更深层次的东西。
那是灵魂被抽离后的虚弱,是常人根本无法理解的恐怖。
但在村民眼里,这一切只是“意外”。
他们只以为看守不小心睡着了,才让囚犯逃走。
于是,更多的愤怒在村子里燃起。
人们开始咒骂,开始四处搜寻,开始声称要将这个逃脱的“恶魔之徒”再次抓回来,投入火刑。
然而,男孩已不在这里。
他已带着那抹属于复仇的火焰,消失在黑暗之中。
他本就属于那里,只是女孩将他拉出了黑暗。
猎巫运动,还会继续。
火焰,还会继续燃烧。
但从这一刻起,火焰所吞噬的对象,也将不再只有那些无辜者。
还有那些愚昧的施暴者。
黑暗里,一个新的猎手已经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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