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晚上六点。
汽车旅馆的霓虹灯开始无声地闪烁,一红一绿,在窗帘缝隙里渗出像心电图一样的节奏。
房间里只有昏黄的灯光和低沉的空调声,时间仿佛在等待。
“当当!怎么样?好看吗?”
浴室门吱呀一声打开,艾什莉穿着那件灰色长袍走出来,步伐不急不缓,神情仿佛是在进行一次正式的模特走秀。
她脚上穿着宾馆提供的塑料拖鞋,一边走一边踢踏作响,每一步都不怎么庄重,但脸上的笑意却不容忽视。
那件袍子原本设计得宽大而死板,是为隐藏身形与个性而生。
但挂在她身上,却莫名其妙地多了点曲线感,像是叛逆地偏离了原设计的宗旨。
领口处垂落出一道柔软的弧线,布料顺着肩膀滑落,在腰部轻微地收拢,又在臀部不合时宜地贴了上去,仿佛一位不愿屈服的舞者正穿着祭司的制服跳舞。
下摆在她脚边轻轻扫着地板,每走一步,袍子的后摆都像是在低语。
安德鲁正在床边整理自己的行李。他抬头看了一眼,立即移开视线,动作僵硬得像是突然听见了不该听的秘密。
“呃……挺不错。”
他清了清嗓子,低头开始系自己的袍子,动作缓慢得近乎庄严,仿佛在参加某种古老又危险的入教仪式。
灰色布料从他的肩头垂下,一路盖过他那瘦削而有点佝偻的身形。
因为身高的关系,那宽大的袍子反而在他身上显得有种说不清的神圣感——像误入尘世的修道士,又像是正要主持一场不知会否引发爆炸的黑色喜剧的主持人。
“你这语气不对劲。”艾什莉歪头盯着他,眼神就像是在评估一个逃跑计划中是否存在叛徒,“‘挺不错’应该是敷衍的对其他人用的,而不是对我。”
“那你想听什么?”安德鲁耸肩,“‘性感的祭品’?”
“嗯哼?”她挑起一边眉毛,神情像是看穿了他全部的念头,“你这是称赞我,还是在暗示我今晚会被人绑到祭坛上?”
“我倒是不打算让那种事发生……对了,你蛋糕拿了吗?”他没抬头,只是顺手把腰带打紧,动作带着一点心虚地转移话题。
“拿了,不过……”她一屁股坐下,袍子在她身下铺开,像只被迫退休的灰色小动物,“如果今晚失败了,这蛋糕可就没了。”
“行了,这种廉价蛋糕要多少有多少。”安德鲁撇撇嘴,看也不看她。
“你以为仪式感是用钱堆出来的吗?”她仿佛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义正辞严地说着,从袍子里摸出那个纸杯蛋糕来,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像在检阅一件家传圣物,“我们需要的是象征意义。这蛋糕象征我们对那个组织的回应——廉价、酸味浓烈、不合时宜。”
“你以前可没这么文邹邹的。”安德鲁小声嘟囔着。
“以前是以前,我现在改变了。”她笑得轻飘飘的,语气却认真得像在宣誓,“我可是为了你而改变的哦。”
安德鲁沉吟片刻,摸了摸下巴。
“至少现在看来……还不赖。”
“当然!有我是你的福气!”她得意地一笑,又把蛋糕藏回袍子内侧,动作轻盈得仿佛那是一块昂贵的炸药,“你别说,这个位置还真挺适合藏蛋糕的。”
“你藏的位置太明显了。”安德鲁提醒道,“刚才你半蹲的时候,整个轮廓都鼓出来了,像是要孵蛋一样。”
“哇,你观察得这么细,是不是偷看我了?”
“我是直视危险物品。”他一本正经地说着,同时拉了拉自己袍子的下摆,“我的任务是确保你不在路上就把蛋糕吃掉。”
“我不吃。”她嘴硬着,眼神却像一只饿猫,“只是……这柠檬味真的有点像小时候喝的咳嗽糖浆。那种酸酸的、苦苦的、死撑着要变甜的味道。”
“所以你觉得它象征爱?”安德鲁挑眉。
艾什莉认真想了想,“你送的那个算,这个可不算。”
她靠着沙发背,把腿盘起,袍子被折得一团乱,像是随意摆放的剧场布景,但她丝毫不在意。
安德鲁看着她,忽然觉得她就像一团揉皱的灰布里藏着一簇不安分的火焰。
“你穿上袍子之后,就像个……”他思索片刻,“不太成功的舞台剧女主角。”
“你穿上之后像个阴沉版的引路人,指引我走向死亡。”
“谢谢,我努力做到的。”安德鲁鞠了个略带夸张的躬。
“不过话说回来,”她忽然正色,撑起身体看着他,“你不觉得我们这样打扮出去,会不会太像……两个逃跑的神经病?”
“那是理想状态。”他理了理自己的领口,“如果他们以为我们疯了,反而不会怀疑我们是卧底。”
“你怎么知道我们不是疯了?”
“你每次问我这种问题的时候,我就认真地想一想。”他说,“然后决定不去想了。”
她望着他看了两秒,然后站起身,把长袍拍了拍。蛋糕仍旧在里面鼓着,像一个不满的肚子,发出沉默的抗议。
“行了,你真的觉得那种地方会有做假身份的人吗?”
安德鲁耸了耸肩,语气轻松得像是准备点外卖。
“应该……会吧?”
艾什莉沉默了一会儿,她其实也只是在赌。
“我们得出发了。”她说,“再晚就来不及了。”
“你带了什么?”
“蛋糕,枪,还有嘴炮。”
“好,那我带上刀、沉默和怨气。”
他们对视了一眼,然后一起望向旅馆的门。
门板纹理像是一张压抑着的面孔,沉默地看着他们。门缝透出外面昏黄的光线,落在地毯上,像一把尚未出鞘的刀,冷静又克制地等待命运的第一滴血。
没再说什么,推开门,夜色像一张等待许久的灰纸,从门缝扑了进来。她迈出门槛,袍子的下摆在风里浮动,里面那只藏着蛋糕的口袋微微隆起,像一个呼吸微弱但倔强的器官。
安德鲁紧随其后,门“咔哒”一声关上,房间顿时陷入寂静,只剩下一杯没喝完的速溶咖啡在桌上孤独地冷却。
他们出发了。
带着他们的长袍、蛋糕,以及那种难以言说却又不容否认的默契——就像两枚没有故乡的棋子,在黑白之间寻求虚假的归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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