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将军所虑极是,但将军并非冲动之举。”沈念语气温和,仿佛在谈论天气,这份笃定反而让林青微怔。
旁边的阿芷忙不迭地替自家主子添了茶,又谨慎地环顾四周,确认没有任何人靠近帐篷。她穿着北境寻常的粗布棉衣,少了京城的娇气,眼神却多了几分北境特有的机警与泼辣。她比谁都清楚,自家小姐的温顺外表下,藏着如何锋利的心肠,以及对沈谢两家未来的清醒谋划。
冰澈则沉默地坐在一旁,他披着一件冰兽皮裘,面容冷峻,但眼神中对沈念却只有敬重与服从。寒晶族从敌对到归顺,经历了血与火的考验,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位看似柔弱的将军夫人,才是真正能给北境带来安宁的人。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对沈念权威的无声支持。
“将军若有万全之策,末将愿听凭吩咐。”林青深吸一口气,拱手道,言语间仍是疑虑未消。他相信谢行川,但更担心京城的阴险手段。
沈念点了点头,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从袖中取出两样东西——一封裹着油纸的信函,和一方沉甸甸的黑金兵符。她将兵符轻轻放在桌上,那冰冷的金属在灯下反射出慑人的光芒,那是镇北军权柄的象征。
“将军是私自离境吗?非也。”沈念将油纸展开,推出信函。
林青疑惑地接过,只看了一眼,身形便微微一震。那信函的封口处,有一个极小的、几乎看不见的私印,那是当年先皇赐予谢行川的“密令”印记。先皇逝世后,这印记便成了谢行川在危局中自保的最后一道保险。他立刻意识到,这封信是谢行川早年埋下的后手,甚至可能得到了老皇帝某种“默许”的承诺。
“这是陛下当年亲手所赐,将军以此秘法向京城汇报,此行名为南下追查旧案,实则已得到皇权某种程度的首肯。至少在表面上,太子与摄政王无法以此为借口,直接扣上‘擅离职守’的罪名。”沈念淡淡地解释道。这番话半真半假,但足够堵住林青的嘴,让他将对谢行川的忧虑转向对大局的思考。
林青双手紧紧攥着信纸,内心翻涌。他一直以为将军这次是兵行险着,没想到早已留了后路。他抬头看向沈念,这位夫人,比他想象的还要深谋远虑。
“卫凛的死,虽然暂时震慑了摄政王一党,但他们绝不会甘心。北境在短时间内,反而会成为他们集中火力的目标。”沈念继续分析,语速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如今之策,不是硬碰硬,而是以退为进。”
她将桌上的黑金兵符往林青的方向推了推:“林将军,你需手握兵符,镇守北境。对外,需维持‘将军重伤,卧病在床’的假象,对外人透露将军身体抱恙,方才处决卫凛。对内,则需严防死守,将所有兵力集中于核心防线。”
林青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军人的本能让他迅速进入了状态。这不仅是一场军事部署,更是一场心理战与情报战。
“沈氏的旧案与镇国玺的秘密,皆在江南烟雨楼。此行,不仅是为了将军一脉的安稳,更是为了彻底断绝京城权势伸向北境的黑手。”沈念的声音忽然低沉下来,带上了一丝决绝:“唯有镇国玺在手,才能让陛下真正放下对北境的猜忌,让谢行川不必再受皇权掣肘。”
她这番话,将个人的安危与家国的大局彻底融合,让林青彻底明白了此行的份量。这不是逃离,而是主动出击,是险中求胜。
“末将明白了,夫人是想让北境变成一块烫手的山芋,让京城暂时不敢动,只能将目标转向我们。而夫人和将军,则利用这个时间差,去解决根本问题。”林青豁然开朗,语气中充满了敬佩。
沈念微微一笑,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很快就被坚韧取代。她侧头看向阿芷,交代起了更隐秘的任务。
“阿芷,你需立刻联络京城,用我们之前的暗号联系蔺昭庭。”
阿芷闻言,眼神闪过一丝精明:“小姐的意思是……给他送假情报?”
“正是。”沈念抬手,将桌上象征着卫凛通敌证据的几张信件残片收拢,“我们虽然当众处决了卫凛,但必须让摄政王相信,卫凛的罪证是谢行川在极端愤怒下找到的,并非早就准备好的陷阱。更重要的是,我们要通过蔺昭庭,传递一个错觉——卫凛的死,是谢行川与太子党旧部要员联手的开始。”
林青心中一凛,这招釜底抽薪,借力打力,着实高明。将锅甩给太子党,不仅能迷惑摄政王,更能加剧太子与摄政王之间的内斗,从而为北境争取到宝贵的喘息之机。
“蔺昭庭是摄政王的心腹,他行事机敏,绝不会轻易相信。”林青提醒道。
沈念慢条斯理地将银针囊整理好,声音沉静:“他不需要完全相信,只需要‘怀疑’即可。蔺昭庭此人,虽为摄政王谋士,但行事光明磊落,他曾私下帮过我。你只需将卫凛通敌的部分‘假’证据,以北境秘密渠道泄露给他,并附上一封笔迹模仿太子党旧部要员的信函,透露‘北境已是盟友’。”
她停顿了一下,语气中带着一丝清冷的讽刺:“摄政王猜忌之心重,一旦收到这样的‘证据’,只会更加深信不疑,认为谢行川正在被太子党拉拢。如此一来,摄政王的注意力便会集中在太子身上,而不是北境的权力真空。”
阿芷将沈念的话一字不落地记下,那双灵动的大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小姐放心,阿芷一定办得漂漂亮亮,让那蔺昭庭也摸不着头脑!”
最后,沈念看向沉默的冰澈,目光带着诚挚的感激:“冰澈首领,你与寒晶族人是北境最坚实的屏障。你们对凛风渊的地形了如指掌,谢行川将北境后方防线托付给你,务必确保此地万无一失。”
冰澈立刻站起身,单膝跪地,行了一个寒晶族最郑重的礼节:“将军夫人放心,寒晶族誓死守卫北境,此生不负将军恩情。有我们在,凛风渊绝不会再踏入一个蛮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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