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火扑灭,险情排除,返程的车厢内弥漫着一种混合着烟尘味和疲惫的松弛感。
裴文辉靠在副驾驶位上,感受着车辆平稳行驶带来的轻微摇晃,眼皮有些发沉。
他心里盘算着,等把江书记安全送回武装部住处,自己或许还能赶在午夜钟声敲响前回到那间小小的出租屋,用热水狠狠烫个脚,驱散这一晚的紧张与寒意,然后一头栽进并不柔软但足以慰藉疲惫的床铺。
就在这思绪飘忽之际,后排原本一直闭目养神、仿佛已与车内阴影融为一体的江文道书记,却毫无征兆地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刚从小憩中醒来的沙哑,但在寂静的车厢里,却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清晰得让裴文辉瞬间清醒:
“先不回去了。张超,前面路口右转,我们去乡镇查一下岗。”
这句话像一道冰冷的电流,倏地穿过裴文辉的四肢百骸,他几乎是本能地猛地坐直身体,心脏在胸腔里“咚”地重重一跳,险些撞上嗓子眼。
夜查乡镇?!
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车载显示屏上的时间:晚上九点五十分。
而且,刚刚才经历了一场近三个小时的山火扑救实战,神经一直紧绷着,连口水都没顾上喝,书记竟然还要继续工作?
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感和无奈感瞬间涌上裴文辉心头,仿佛已经看到那近在咫尺的休息时间,像海市蜃楼般在眼前晃动了一下,然后“噗”地一声彻底消散。
今晚的睡眠,看来又要大大缩水了,搞不好又得熬到后半夜。
尽管内心波澜起伏,五味杂陈,但长期在领导身边工作养成的职业素养,让裴文辉立刻将所有的情绪死死压住,脸上没有泄露出一丝一毫的异样。
他迅速转过身,调整到一个恭敬而专注的姿态,面向后排阴影中书记模糊的轮廓,语气平稳而清晰地询问道:“书记,那我们先去哪个乡镇呢?”
他需要立刻明确目的地,这不仅关乎司机选择路线,更是在心里飞快地绘制一张“夜查地图”,评估着路程远近、路况好坏,以及可能耗费的时间,暗暗祈祷能去个近点的乡镇,或许这场突如其来的“加班”还能早点收场。
江书记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车窗外的沉沉夜色,投向不可知的远方,他几乎没有犹豫,直接吐出了三个字,清晰而确定:“王石乡。”
王石乡!裴文辉心里顿时“咯噔”一沉,暗自叫苦不迭。
王石乡是泽川区公认最偏远、交通最不便的乡镇之一,深藏在东部丘陵腹地,白天开车去,路况好的情况下也得颠簸将近一个小时。
这深更半夜的,山路蜿蜒,照明不佳,耗时只会更长。
而且,王石乡政府所在的那个小山坳,到了晚上是什么光景,裴文辉虽未亲见,但也能想象得出——必然是万籁俱寂,早早熄灯歇息。
这毫无征兆的深夜造访,简直就像往一潭深水里扔石头,能激起多大涟漪,他心里完全没底,甚至预感到可能不会太愉快。
“好的,书记。”裴文辉嘴上应着,声音听不出任何波澜,立刻对驾驶座上同样面露诧异的司机张超重复了一遍指令:“张师傅,去王石乡政府。”
张超是老司机,经验丰富,闻言也只是从后视镜里飞快地看了一眼后排,然后沉稳地应了一声“明白”,在下一个路口毫不犹豫地打方向盘右转,车子轻盈地驶离了主干道,一头扎进了通往东部丘陵的、灯光愈发稀疏的二级公路。
车窗外,城市的轮廓和灯火迅速被甩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的、浓墨般的夜色。
路两旁的景物模糊成一片片黑影,只有车灯的光柱像两把利剑,顽强地劈开前方的黑暗,偶尔照亮几棵孤零零的树或一块突兀的岩石。
路面开始变得不平坦,弯道增多,车辆的颠簸感明显加剧。
车内一片死寂,只剩下发动机低沉而持续的嗡鸣,以及轮胎碾压路面发出的沙沙声,更衬出这夜色的深沉与路途的漫长。
江书记重新闭上了眼睛,似乎又沉浸在自己的思绪或短暂的休憩中,但裴文辉知道,书记的脑子里绝不可能是一片空白,肯定在思考着什么问题,或者是对即将看到的场景有所预期。
一路无话,只有沉默在车厢里蔓延。
当车子历经近一个小时的颠簸,终于喘着粗气驶入王石乡政府所在的那个依山而建、静得可怕的小山镇时,裴文辉借着仪表盘的微光看了一眼手机:晚上十点五十分。
小镇仿佛彻底沉睡了过去,漆黑一片,几乎看不到任何光亮,连惯常的犬吠声都吝啬得一声不闻,只有几盏瓦数低得可怜的路灯,在寒风中散发着昏黄而孤寂的光晕,勉强勾勒出房屋和街道的轮廓,反而更添了几分阴森感。
车子在王石乡政府大院门口缓缓停下,刺眼的车灯像舞台追光一样打在紧闭的政府大院门上。
那是两扇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锈迹斑斑的大铁门,此刻严丝合缝地关着,最显眼的是中间挂着一把硕大的、在灯光下泛着冷冰冰金属光泽的铁锁。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