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人来人往的间隙中悄然流逝。
裴文辉如同一个高速运转的精密零件,在书记办公室外间这片小小的天地里,紧张而有序地履行着他的职责。
每当有局长进入里间汇报,他都会掐算着时间,在谈话进行到中途时,寻一个合适的时机,轻手轻脚地端着保温壶进去,为江书记的茶杯续上热水。
他的动作尽量轻柔、迅速,添完水便立刻躬身退出,不敢有丝毫多余的声响或停留,生怕打扰了领导的思路。
每一次进出,他的神经都如同拉满的弓弦,时刻留意着书记是否有任何细微的指示或表情变化。
期间,宣传部长曹萍也来到了书记办公室外间。
她作为区委常委,级别高于在场的各位局长,虽然来得稍晚,但几位局长都心照不宣地主动谦让,请她优先。
曹部长显然有要事,进去之后,里间的门关了足足有半个多小时才再次打开。
当曹部长面色平静地从里间出来时,墙上的时钟指针已经悄然指向了十一点四十五分。
临近中午下班饭点,楼道里隐约传来其他办公室人员走动和关门的声音。
外间等候的人,此刻只剩下工信局的张鹏举局长,以及那位从一开始就等在这里、显得愈发坐立不安的兴利钢厂经理李星。
裴文辉在曹部长出来后,立刻率先闪身进入里间办公室。他先是习惯性地看了一眼江书记的茶杯,水位尚可,但他还是上前为其续了点热水。
然后,他退后一步,声音清晰而恭敬地汇报道:“书记,工信局的张鹏举局长还在外面等候,想见您汇报一下工作。”
江文道书记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手中的一份文件上,闻言头也没抬,只是从鼻腔里发出那个熟悉的、表示许可的短促音节:“嗯。”
裴文辉心中稍定,张局长的汇报是顺理成章的。他犹豫了一下,但觉得不能再拖,必须趁这个机会把那个棘手的问题一并请示了。
他深吸一口气,趁着汇报的余温,语气更加谨慎地补充道:“另外……书记,外面还有一位,是兴利钢厂的经理,叫李星。他说有工作上的事情想向您汇报,您看……?”
听到“兴利钢厂”和“李星”这个名字,江文道书记正在翻阅文件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
他罕见地抬起了头,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疑惑和思索的神色,目光似乎越过了裴文辉,投向了虚空中某个点。
他沉默了两秒钟,似乎在记忆中搜索这个名字,然后缓缓地、清晰地吐出三个字:
“李星?”
随即,他像是确认了什么,微微摇了摇头,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疏离感:“不认识。”
说完,他便再次低下头,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手中的文件上,仿佛刚才那个名字和请示从未出现过。
这三个字,如同冰冷的石子,瞬间砸在裴文辉的心上。他立刻明白了书记的态度。
“是,书记。”裴文辉不敢有丝毫迟疑或追问,立刻躬身应道,然后小心翼翼地退出了里间办公室。
轻轻带上房门,裴文辉转过身,目光扫过外间,张鹏举局长已经站起身,整理着衣服准备进去。
而坐在角落的李星,也立刻投来充满期盼和紧张的目光,双手下意识地握紧了。
裴文辉的心绪有些复杂。他先是对张局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低声道:“张局长,书记请您进去。”
张局长点点头,快步走了进去。裴文辉再次关上门。
现在,外间只剩下他和那位等了将近两个小时的兴利钢厂经理李星了。
裴文辉看向李星,心中快速揣度着书记那句“不认识”的深意。这绝不仅仅是字面上的“不认识”,更是一种明确的、官方式的拒绝接见信号。
在体制内,领导说“不认识”某位求见的企业负责人,几乎就等于关上了所有通融的大门。
得出这个判断后,裴文辉再看向李星那充满期盼甚至带着点卑微的眼神时,心中不禁闪过一丝不忍。
人家从十点多民政局回来就一直等在这里,眼巴巴地看着局长们进进出出,自己却像个透明人一样被晾在角落,熬到快十二点,最终却等来这样一个结果。
直接说“书记不见你”,未免太过残忍和直接。
但秘书的职责和理智告诉他,必须按照领导的意图办事,绝不能心软。
他心一横,脸上努力挤出一个充满歉意和无奈的笑容,走到李星面前,用一种压低了的、推心置腹般的语气说道:“李经理,实在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刚才我进去请示的时候,书记说……中午市里有个重要的陪餐活动,时间很紧。见了里面这位张局长之后,就得立刻赶过去。
今天怕是实在抽不出时间见您了。您看……要不您先回去?改天再约时间?”
李星一听,脸上期盼的神色瞬间凝固,转而露出焦急和不甘。
他急忙上前一步,几乎带着点哀求的语气说道:“裴秘书,拜托您再跟书记说说?我就占用五分钟……不,三分钟就行,就汇报一件非常紧急的事情,很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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