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间里那阵慌乱的脚步声和压抑的呜咽声,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短暂的喧嚣后,迅速被沉重的寂静吞没。
空气中弥漫的灰尘颗粒,在昏黄的光线下缓缓沉降,却无法驱散那股浓得化不开的、名为“恐惧”的粘稠气息。
任崇超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仿佛刚才那场仓皇逃窜的闹剧,只是一阵无关紧要的穿堂风,连他衣角都未能拂动。
他步伐沉稳,皮鞋踩在水泥台阶上,发出“嗒、嗒、嗒”的清晰回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审判官般的节奏感,径直朝着二楼走去。
裴文辉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翻腾,快步跟上。
那枚贴在胸前的“区委督查室”金属牌,此刻如同烧红的烙铁,隔着衬衫布料,灼烧着他的皮肤,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感。
那冰冷的金属光泽,仿佛在无声地宣告着它所代表的生杀予夺的权力。
二楼走廊的光线比一楼稍好,但依旧显得有些昏暗、拥挤。
两侧办公室的门大多敞开着,能看到里面堆满文件的办公桌、忙碌的身影和此起彼伏的电话铃声。
然而,当任崇超和裴文辉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胸前那两枚在昏暗光线下依旧刺眼的胸牌,如同两道无形的探照灯光束,瞬间扫过整条走廊。
空气仿佛在瞬间凝固了。
电话铃声像是被掐住了脖子,戛然而止。
键盘敲击声如同断了弦,瞬间消失。
原本忙碌的身影,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般僵在原地。
所有或交谈、或走动、或埋头工作的人,动作都瞬间定格,目光齐刷刷地、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愕、紧张和一丝深不见底的恐惧。
聚焦在任崇超和裴文辉身上。聚焦在他们胸前那两枚象征着无上权力的金属牌上。
死寂!
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裴文辉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咚咚咚,如同重锤敲击着鼓面。
他感觉自己的脸颊滚烫,下意识地想要低下头,避开那些如同实质般刺人的目,但他强迫自己挺直腰背,目光平视前方,努力维持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他知道,此刻任何一丝退缩或慌乱,都会在这片无形的、充满恐惧的泥沼中,被无限放大。
任崇超对此视若无睹。他面无表情,目光锐利如鹰隼,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径直朝着走廊深处走去。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扫过每一间敞开的办公室门口,扫过每一张写满紧张和不安的脸。
那眼神里,没有询问,没有寒暄,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洞悉一切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掌控欲。
走廊两侧,那些僵在原地的身影,如同被无形的鞭子抽中,瞬间“活”了过来,但动作却带着一种近乎滑稽的、手忙脚乱的慌乱感。
“哗啦——!”
靠近楼梯口的一间办公室里,一个年轻科员手忙脚乱地将桌上散乱的文件拢成一堆,动作之大,带倒了旁边的水杯。
杯子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茶水四溅,他脸色瞬间煞白,手忙脚乱地蹲下去捡拾碎片,手指被锋利的瓷片划破,渗出殷红的血珠。
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惊恐地抬头看了一眼走廊上的任崇超和裴文辉,随即又飞快地低下头,身体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
“砰!”
另一间办公室的门被猛地关上,发出沉闷的巨响,随即,门内传来一阵压抑的、如同受惊老鼠般窸窸窣窣的声响。
“嘀铃铃——!”
不知哪间办公室的电话铃声再次响起,尖锐刺耳,在死寂的走廊里显得格外突兀,但只响了一声,就被一只颤抖的手猛地按断。
随即,办公室里陷入一片更加令人心悸的死寂。
“哒哒哒哒——!”
一阵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从走廊深处传来,一个穿着深色上衣、约莫四十多岁、头发稀疏、脸上带着油汗和一丝难以掩饰的惶恐的男人,正小跑着迎了上来,正是种植业股张股长。
“两位领导。”张股长气喘吁吁地跑到近前,脸上堆满了因为紧张而显得极其僵硬的笑容,连声道歉:“实在不好意思,实在不好意思!让您二位久等了,久等了!工作……工作刚收尾,刚收尾!快请!到我办公室坐,喝口水!”
他一边说,一边侧身引路,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殷勤。
任崇超停下脚步,目光平静地落在张股长那张写满惶恐的脸上,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难以捉摸的情绪。
他没有说话,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从鼻腔里发出一个简短的鼻音:“嗯。”
张股长如蒙大赦般,连忙引着两人走向走廊深处一间挂着“种植业股”牌子的办公室。
他推开虚掩的门,侧身让开通道,脸上堆满了更加殷勤的笑容:“两位请进!办公室有点乱,您二位别介意,随便坐!”
任崇超迈步走了进去,裴文辉紧随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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