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托车的引擎如同受伤的野兽,在浓稠的夜色中发出最后一声不甘的嘶吼,尾音尖锐,撕裂了郊区结合部这片荒凉地带的寂静。
轮胎在安全屋入口的暗巷里狠狠蹭过,留下了一道清晰的灰痕,像一道刚刚划开的伤疤,刻在潮湿反光的沥青路面上,散发着橡胶摩擦后的焦糊味。
东方欲晓长腿一跨,利落地甩下车身。
动作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狠劲,以至于指尖都在微微颤抖,那不是恐惧,而是高度紧张和愤怒过后,肾上腺素急剧分泌的余波。
他站在原地,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擂鼓般的心跳。
空气中弥漫着铁锈、腐烂纸制品和某种若有若无的霉味混合在一起的浑浊气息,仿佛连呼吸都变得粘稠、滞涩,难以顺畅流动。
他抬眼看向那扇斑驳的铁门,如同凝视着一头蛰伏的怪兽。
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滞,按上了门边那个锈迹斑斑的指纹感应器。
“嘀——”一声轻响,在万籁俱寂中显得格外刺耳,仿佛敲碎了某种平衡。
铁门应声滑开一道窄缝,里面漏出的惨白灯光像一把冰冷的刀,精准地切割出他半边紧绷的侧影,鼻梁挺直,下颌线如同刀削,眼神却深陷在阴影里,看不真切。
门内,陈科正蜷缩在椅子里,像一头守候在巢穴里的疲惫猎犬。
他面前是数块闪烁着幽蓝光芒的监控屏幕,那些流动的数据和画面映在他厚厚的镜片上,折射出两簇冰冷跳动的火焰,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真实情绪。
手边一摞厚厚的资金流向表被不知从哪个缝隙钻进来的夜风吹得簌簌作响,纸张边缘不安地卷起。
他没有抬头,甚至没有改变姿势,只是伸出食指,点了点其中一块屏幕上高亮显示的一行信息,声音干涩得像是在砂纸上磨过:
“振东远洋那个倒霉司机,死前最后一通电话,是从三号码头那个老旧的公共座机拨出去的。接听方是个太空卡,用过一次就注销了,干净得像从来没存在过。”
他顿了顿,终于缓缓转过脸。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手术刀,精准地扫过东方欲晓绷紧的下颌线和微抿的嘴角,似乎在评估他此刻的状态。
“公司的法人代表叫付太祥,六十二岁,老家村里的五保户,我们的人找到他时,他正蹲在墙根晒太阳。问及公司的事,他只会反复念叨‘远洋侄子给办的,俺不懂,啥也不懂’。”
“罗远洋。”东方欲晓扯下沾着冰凉夜露的皮手套,随手扔在旁边堆满杂乱档案的金属桌上,发出“啪”一声轻响。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仿佛喉咙里堵着砂石:
“钱,最后几经周转,都汇到了这个罗远洋的境外账户。查到他具体在国外的哪个角落了吗?”
“开曼群岛。那里是资金的迷宫,也是信息的黑洞。再往下深挖,不仅需要时间,更需要……”陈科抬起手,拇指和食指搓了搓,做了个全球通用的手势:
“……以及面对难以预估的阻力。”
他站起身,从旁边的保温壶里倒出一杯浓得发黑的茶水,递了过去。茶汤在惨白的灯光下呈现出一种深褐色,微微晃动间,竟有几分像凝固的血液。
“你那边呢?”陈科话锋一转,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不过是离个婚,怎么搞得跟丢了魂一样?不至于吧?”
东方欲晓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没有立刻去接那杯茶。
眼前不受控制地闪过几小时前,民政局门口那令人窒息的一幕——
罗隐书就那么懒散地斜倚在的红色跑车引擎盖上,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胜利者的微笑。
一大捧鲜红玫瑰的包装纸在傍晚的风里哗啦作响,刺眼得如同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道具。
张敬轩就站在他身侧,微微低着头,目光躲闪,不敢与他对视,却任由罗隐书那只戴着名贵腕表的手,以一种宣告主权般的姿态,轻佻地搭在她纤细的腰肢上。
那个男人笑着,用只有他们三人能听清的音量,慢悠悠地说:
“老同学,离了也好,省得耽误我们轩轩追寻幸福。”
那一刻,东方欲晓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拳头,指关节被捏得咯吱作响,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感。
可最终,他也只是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冰冷的嗤笑,然后猛地拧紧了摩托车的油门,用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将那片刺眼的喧嚣与令人作呕的虚伪彻底甩在身后。
“他是故意的。”东方欲晓终于接过茶杯,仰头灌了一大口。
滚烫而苦涩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一直蔓延到心底,像某种带着毒性的藤蔓,开始缠绕收紧他的心脏:
“时间,地点,包括那束碍眼的玫瑰,全是他精心计算好的。他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我,他能轻而易举地抢走我拥有过的一切,过去如此,”他顿了顿,眼神阴鸷,“现在,更是如此。”
陈科沉默了片刻,抬手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一丝微弱的、但确实存在的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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