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林枫坐在桌边,盯着那幅树皮画,看了整整一个小时。
油灯早就灭了,晨光从窗户和门缝里透进来,把屋子照得半明半暗。他保持着一个姿势,背挺得笔直,像是被钉在椅子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树皮粗糙的边缘,眼睛死死盯着画上那个冒着烟的三角形,还有圆圈里三道波浪线的符号。
火山要喷发?
或者至少,那个神秘人认为是这样。
林枫试图让自己冷静分析。证据呢?树皮画是证据吗?也许对方只是看到过山顶冒烟——可能是温泉蒸汽,可能是森林火灾的烟,甚至可能是天气现象。树木内部的碳化呢?那确实说明地热活动,但地热活动不等于火山喷发。那声地底的轰鸣和轻微震动呢?可能是小规模的地质活动,在火山岛很常见,不一定会升级为灾难。
他应该恐慌吗?应该立刻开始造船逃跑吗?
问题是他能逃到哪里去?这座岛在茫茫大海中央,他连自己的具体位置都不知道。就算造出一艘能远航的船,没有导航,没有海图,盲目出海等于自杀。留在这里,至少还有淡水、食物、庇护所。如果火山真的喷发…那可能也是瞬间的事,逃也逃不掉。
“所以,”林枫终于开口,声音在安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清晰,“我该干什么?像画里这些人一样乱跑?还是…”
他站起来,走到窗边,推开兽皮窗帘。清晨的阳光涌进来,有些刺眼。院子里,那把铁斧还靠在墙边,斧刃在晨光下反射出一小片亮光。旁边是他昨天砍回来的木材,堆得整整齐齐。更远处是他开辟的菜地,薯类长得郁郁葱葱。
这一切,都是他一点一点建起来的。
而现在,有人告诉他——用一幅简陋的画告诉他——这一切可能在某一天,被火山灰淹没,被岩浆吞噬,被地震摧毁。
荒谬。
可笑。
但林枫笑不出来。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开始收拾屋子。把树皮画卷好,小心地放进一个防水的皮囊里。然后他走出屋,像往常一样开始一天的例行工作。
检查陷阱——今天收获了一只野兔。
去溪边打水。
给菜地除草。
检查熏肉架上的存货。
每一个动作都很熟练,很机械。他的身体在执行程序,但大脑却像隔着一层玻璃观察着这一切。这一切的意义是什么?如果这座岛真的随时可能毁灭,他每天这些重复的劳动,这些为了“更好的生活”所做的努力,到底有什么价值?
中午,他生了火,把野兔烤了。油脂滴在火里,滋滋作响,香味弥漫。他撕下一块肉,放进嘴里。
好吃。烤得恰到好处,外焦里嫩,撒了点自制的海盐和晒干的野葱末。
但他吃得毫无滋味。
下午,他决定继续执行昨晚制定的计划:炼铁。不管火山喷不喷发,他都需要更多铁器。至少,有把铁刀在手,切肉会更容易些。
他去北坡采矿,继续用火烧水泼的方法。挖矿,背回来,破碎,筛选。枯燥,繁重,尘土飞扬。汗水顺着脸颊流下,滴进眼睛里,刺痛。他机械地重复着动作,脑子里却空空荡荡。
傍晚,他把处理好的矿石装进炼铁炉,点火,鼓风。坐在炉边,看着火焰从橘红变成亮白,感受着热浪扑面而来。木炭燃烧的噼啪声,风穿过竹管的呼啸声,炉内矿石轻微的爆裂声——这些声音以前会让他兴奋,会让他觉得“创造正在发生”。
现在他只觉得很吵。
天色渐暗,炉火在暮色中格外醒目。林枫盯着那团火焰,眼睛被刺得发疼,但他没有移开视线。火焰在跳跃,在扭曲,在吞噬木炭,在加热矿石,在…做着无用功吗?
“你知道吗,”他对着炉火说,声音很轻,几乎被火焰的声音吞没,“我以前在公司的时候——哦,忘了你没见过公司。就是很多人聚在一起干活的地方——每次完成一个项目,哪怕只是个小功能,我们都会庆祝一下。买奶茶,叫外卖,在群里发红包。有人会说‘林工牛逼’,虽然我知道那是客气话,但听着舒服。”
炉火沉默地燃烧。
“后来我独立做咨询,没人给我庆祝了。但每次搞定一个难题,我会给自己点份贵的外卖,开瓶啤酒,对着电脑屏幕说‘干得不错,老林’。虽然看起来像个傻子,但至少…有那个仪式感。”
他顿了顿,伸手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
“现在呢?我他妈从石头里炼出了铁!我做出了铁斧!这放在人类历史上都是里程碑级别的成就吧?我应该开香槟——哦,没有香槟。我应该开个发布会,上头条,拿诺贝尔奖——如果有‘荒岛求生技术突破奖’的话。”
他笑了,笑声干涩。
“结果呢?我只能坐在这儿,跟一团火说话。连个说‘牛逼’的人都没有。连个能看懂我在做什么的人都没有。”
火焰跳动了一下,像是在回应。
“那个神秘人…他也许能看懂?”林枫继续自言自语,“但他用画警告我火山要喷发。在他的认知里,我做的这一切,可能都是徒劳。就像蚂蚁在火山口边上筑巢,筑得再精致,火山一喷,全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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