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得像化不开的墨,山村的寒夜裹着草木的清冽,从破旧的窗棂缝里钻进来,落在李守兔的床沿上。他没有开灯,靠着床板闭目养神,脑海里反复回放着白天村民的窃窃私语、铁蛋的哭声、翠花的泪痕,还有郝木峰那张藏在暗处的脸,曲风齿老人临终前的嘱托在耳畔一遍遍回响——“活下去,讨回公道”。
身下的硬板床带着泥土的潮气,却比出租屋的木板床多了几分踏实,可这份踏实没能持续太久。不知过了多久,朦胧中,李守兔感觉到一股淡淡的烟火气裹挟着暖意,悄悄靠近床边。他的听觉远比常人敏锐,哪怕是细微的呼吸声、布料摩擦的窸窣声,都能清晰地传入耳中。
起初他以为是铁蛋起夜,或是老鼠窜过,并未在意,直到一个温热柔软的身体,轻轻贴上了他的后背。
那温度猝不及防,像一团火,猛地烫穿了寒夜的凉意,也烫醒了半梦半醒的李守兔。他浑身一僵,心脏骤然缩紧,一股本能的警惕顺着脊椎窜上头顶,整个人猛地打了个机灵,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猛地坐了起来,伸手就朝着身后的人影挥去——监狱里六年多的磨难,让他养成了时刻戒备的习惯,哪怕是在这看似安稳的小院里,也从未卸下防备。
“别动手!”
一声轻柔又带着几分慌乱的女声响起,带着熟悉的质朴,瞬间戳破了李守兔的戒备。他的手停在半空,指尖还残留着刚才触碰过的、布料的粗糙质感,还有那若有似无的体温。
窗外的月光恰好穿过云层,透过窗纸的破洞,洒下一缕微弱的光,勉强勾勒出床边那人的轮廓。高挑的身形,扎得紧实的发辫,还有身上那股熟悉的、桂花糕混合着烟火气的味道——是翠花。
李守兔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哪怕隔着墨镜,也能感觉到那份滚烫的灼热。他连忙往后挪了挪,后背紧紧贴住冰冷的墙壁,试图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语气里带着几分慌乱和无措,声音都有些发颤:“翠、翠花?你咋跑我的房间来了?深更半夜的,快回去睡!”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生怕吵醒隔壁的铁蛋,可那份窘迫,却顺着语气里的颤抖,暴露无遗。在他眼里,翠花始终是那个当年跟在他身后,怯生生喊他“兔爷”的小丫头,是他需要照顾的晚辈,是故友的女儿,哪怕她如今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姑娘,他也从未有过半点非分之想。
翠花却没有动,依旧站在床边,月光落在她的脸上,能看到她眼底的执拗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她往前挪了半步,声音轻轻的,却带着无比坚定的力道,一字一句地说道:“兔爷,你还记得不?我小时候,给你说过的话。我说,等我长大了,我要做你的女人。”
“你胡说什么!”
李守兔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拔高了声音,又急忙压低,伸手按住翠花的肩膀,力道不算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阻止,“你这个孩子,别瞎想!咱们不能这样!我是你爹的好朋友,我看着你长大的,咱们要是在一起,村里的人会把咱们骂死的!唾沫星子都能把咱们淹死!你让我以后还如何做人?如何面对你九泉之下的爹?”
他的语气又急又重,胸口微微起伏着,墨镜后的空洞眼神里,满是焦灼和无奈。他太清楚村里的流言有多可怕,当年的冤屈已经让他背负了满身骂名,若是再和翠花在一起,哪怕翠花心甘情愿,他也成了世人眼中寡廉鲜耻、罔顾道义的小人,更对不起当年对他掏心掏肺的故友。
可翠花却丝毫没有退缩,她轻轻挣开李守兔的手,往前又凑了凑,目光紧紧盯着他,眼神里的执拗愈发浓烈,声音也多了几分倔强:“骂就骂,有什么好怕的?那咱们就出去!不待在这个村子里了!铁蛋反正以后要去城里上高中,到时候我跟你一起进城,远离这里的人,远离这些闲话,咱们在城里好好过日子,不行吗?”
“胡闹!简直是胡闹!”李守兔气得声音都在发抖,他猛地别过脸,不敢再看翠花的眼睛,“我和你父亲是八拜之交,当年他走之前,把你和铁蛋托付给我,我要是对你做了这种事,我还算是个人吗?我还有脸活在这世上吗?”
他的语气里满是自责和抗拒,一边是故友的托付,一边是晚辈炽热又执拗的心意,还有自己背负的冤屈和即将开启的复仇棋局,每一样,都让他无法坦然接受这份感情。他的人生早已被黑暗和仇恨填满,前路布满荆棘,他不能拖累翠花,更不能毁了她的一生。
可翠花接下来的话,却像一道惊雷,狠狠炸在李守兔的耳边,让他瞬间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愤怒、抗拒、焦灼,都在那一刻烟消云散,只剩下难以置信的懵然。
翠花看着他紧绷的侧脸,眼底的委屈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她年龄不符的泼辣和直白,语气带着几分嘲讽,又带着几分破罐破摔的坦荡:“你做的不是人事还少吗?不差这一个。你忘了?当年你偷偷躲在我院外,偷听我爸妈同房;你和莲花、姚娜、李柔,哪一个在一起,做的是人事?还有那个外国女人,若不是你做了出格的事,能蹲监狱吗?”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