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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天色大亮之后，沱城方向终于又来了一个鬼子的步兵大队——田中大队。
大队长田中隆一是个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老鬼子，镜片后那双细长的眼睛透着老猎手般的警惕。
在他看来，眼前的沱城如同一座巨大的、冒着死气的坟墓。他勒住战马，没急于进城，先掏出望远镜，镜片反射着断壁残垣的惨白天光。
“小野休二！”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厉，“你带工兵队进城！扫除爆炸物，每一寸地面都要搜！”
小野休二的脸瞬间煞白，却不敢违抗，硬着头皮带着士兵和工兵，用探雷器在城门口那焦黑的、混合着泥土与血肉的开阔地上开始了蜗牛般的爬行。
田中隆一在后方冷冷看着，如同雕塑。
他宁可牺牲小野这支分队的一点时间甚至性命，也要用下属的血肉填出一条绝对安全的通道——这就是他对付未知恐惧的方式。
小野休二一边在心中问候大队长的直系女性亲属，一边战战兢兢地进了城，工兵们小心翼翼地伸着探雷器，一点一点地搜索着。
足足又过了一大半上小时之后，这伙鬼子兵总算来到了遍地狼藉的废墟边缘，当他们看到那些重叠的、破碎的、深陷泥土的土黄色躯体时，所有鬼子的眼中都涌现出无法控制的惊悸。
“前进！” 小野休二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嘶哑地命令，“仔细搜查现场！发现任何有价值线索或可疑物品，立即报告！”
士兵们像受惊的兔子，强忍着恶心与恐惧，小心翼翼地踏入那冒着青烟的泥土、尸骸碎块构成的修罗场。
很快，一声压抑的惊呼在靠近中心焦土坑的边缘废墟响起：“中尉阁下！这里……还有个活着的士兵，是我们的人！他……他在里面……”
“里面？” 小野休二心头一凛，疾步走过去。
推开几个面色惨白、不知所措的士兵，只见在一处斜塌了半边的断壁角落里，躺着一个人形的物体。
他整个人如同被拆散了架的破木偶，双臂和右腿处缠着肮脏不堪、几乎被鲜血完全浸透染黑的纱条，身下是凝固成一滩暗红的血泊。更让人心中寒气直冒的是，他的身上有一个沾满污血的信封。
士兵们低声汇报着发现的位置——就在昨日那场血腥爆炸的中心区附近！
小野中尉的眼皮剧烈地跳了几下。他看到地上那伤兵似乎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那截仅存的左手，朝着自己的方向，那信封在灰暗的光线下轻轻晃动。
伤兵喉咙里拼命挤出一点极其微弱的嘶嘶声，几乎听不见内容，像是某种濒死前的托付或解释。
士兵凑近低声说：“他好像……在喊‘岗村司令……信’……”
“岗村司令官？” 小野休二眼神一厉，像刀子一样剜在那个只剩一口气的伤兵脸上。
那张脸早已模糊不清，唯有那双眼睛似乎蒙上了一层绝望的水雾。
一个在最残酷的战区内、在死亡中心被敌人俘虏并放回的士兵？一个还带着敌人信件返回的士兵？
巨大的耻辱感瞬间淹没了中尉，紧接着便是吞噬一切的狂怒！这懦夫怎么配活着？！
不过，这个小野休二还是很清楚的，这个鬼子兵不是他的职权所能处置的。
很快，这个名叫中川介二的鬼子兵被带到了鬼子的大队长，田中隆一面前。
“八嘎！！！”田中隆一猛地咆哮出声，声音在死寂的废墟中凄厉地回荡。他暴怒地一步上前，“呛啷”一声猛地抽出了腰间的武士刀！森冷的刀锋在半空划出一道凄冷的弧光！
“帝**人！没有你这样的懦夫！居然还给敌人带信！！？”
中川介二发出呜呜的声音，似乎是在辩解，又像是在抗议。中川介二也不想为八路送信啊，问题他伤成这个样子了，对方要将信强塞给他，他也反抗不了啊。
“你这样的懦夫，本来是要切腹自杀谢罪，以洗刷你带给皇军的耻辱的。不过，你现在这个样子，只好由我来帮你了！”田中隆一没有半分迟疑，那雪亮的刀光带着暴戾的气流，裹挟着无匹的巨力和纯粹的憎恨，朝着中川介二狠狠劈落！
喀嚓！
沉闷的骨肉撕裂声。
一颗覆盖着污秽血痂的头颅，带着最后那点未褪尽的绝望与愕然，从残破的颈项上猛地飞脱出去，骨碌碌滚了几圈，栽进不远处一片烧化的污血泥水里。
断裂的脖颈腔子里，一股浑浊的、暗红的血流混杂着碎物猛地喷溅出来，呲了一地。
无头的残躯失去了最后支撑，那只紧握信封的断手抽搐了一下，随即一松。
染血的白色信封轻飘飘地滑落下来，掉在喷溅开的污血边上。
四周一片死寂。
士兵们连呼吸都冻住了，所有人都骇然看着那位还在轻微震颤的无头尸体，又飞快地瞥向他们的中尉长官，眼神里全是惊骇和恐惧。
田中隆一发泄完心中的怒火，血红的眼睛慢慢转向地上那个信封。信封上那一行杀气凛然的字，在纯白的底色上显得格外刺眼。
私拆？销毁？
不……这可是给岗村司令官的……谁要是敢动一下，那和找死没有任何区别。至于把这封一看就知道，极具挑衅性的信件送上去，那和直接打岗村司令司的脸没有任何区别。
反正这信谁送谁倒霉。
田中隆一能当上大队长，智商还是在线的。
“小野中尉！” 田中隆一嗓子有些发干，声音嘶哑地命令旁边一个同样面色发白的小野休二，“这信你是你找到的，就由你把个东西……呈送给联队长阁下吧！我还要追击这支八路的队伍。拜托了。”
说着竟是给小野休二鞠了一躬。
“嗨、嗨咿！”小野休二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应道。可是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自己接了一个烫手的山芋。
不，这直接就是一把随时可能爆炸的地雷。
就在这时，天空中不知几时飘起了雨丝，将大地都变成茫茫的一片。
小野休二站在冰凉雨雾中，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像是被人浇了个透心凉——这一去纵不是九死一生，也绝对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他一边问候田中的直系女性亲属，一边跨上了战马，前往联队部送信。只有把这封该死的信送到别的人手里，他才算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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