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清晨总带着露水的潮气。我蹲在火锅店后门择菜时,听见阿杰骑着三轮车从巷口过来,车斗里的铁皮桶叮当乱响——那是他从废品站淘来的零件,说要攒出辆能拉货的摩托车。
然哥,街口修鞋摊的老李说,昨晚看见几个生面孔在巷尾转悠。阿杰把三轮车支在桐树下,额头上还沾着机油,穿黑T恤,胳膊上纹着蛇头,看着就不是善茬。
我手里的豆角地断成两截。蛇头纹身是当年眼镜蛇那帮人的记号,三年前被我们打散后,听说残余的人都躲去了邻省。火狐狸端着刚熬好的豆浆出来,听见这话突然停住脚步,青花瓷碗沿的热气在她鼻尖凝成水珠。
赵队上周还说,邻市扫了个假药窝点。她把碗放在石阶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碗沿的碎花,会不会是漏网的?
我望着巷口那棵老梧桐树,树影里藏着三家铺子:修鞋摊的老李总爱在马扎上摆个半导体听评书,杂货铺的王婶每天中午都要晒被子,裁缝铺的林小梅正踩着缝纫机,哒哒声混着她哼的黄梅戏飘过来。这些街坊就像院子里的玫瑰,看似柔弱,根却早就缠在了一起。
傍晚收摊时,刀疤脸突然拽着个流里流气的年轻小子进来,那小子胳膊上的蛇头纹身被烟头烫得焦黑,嘴角还淌着血。然哥,这货在后门偷摸撬锁。刀疤脸把人摁在油腻的八仙桌上,搜出这个。
他扔过来个塑封袋,里面装着枚黄铜徽章,刻着条吐信的蛇。我捏着徽章边缘的棱角,突然想起三年前在码头仓库,眼镜蛇就是戴着这枚徽章,把老炮儿的手指按在钉板上——那时老炮儿的血滴在徽章上,像极了此刻夕阳透过窗户,在地上投下的光斑。
说,你们来了多少人。我往搪瓷缸里倒了杯凉茶,推到那小子面前。他梗着脖子不说话,直到阿浩举着烧红的铁钳从后厨出来,才突然瘫软下去。
五、五个......他哆嗦着嘴唇,龙哥说,这地界以前是他罩着的,让你们三天内把店交出来......
火狐狸突然把手里的账本拍在桌上,账本里夹着的营业执照哗啦啦响:我们有正规手续,赵队亲自批的!她左眉骨的疤在灯光下泛着红,像当年在烂尾楼里,她攥着水果刀挡在我身前时那样。
深夜关店门时,巷子里的路灯突然灭了。刀疤脸掏出折叠刀,刀刃在月光下闪着冷光——还是那把在号房里崩了缺口的旧刀,他磨了三年,却始终没舍得换掉。
我去西厢房拿家伙。瘸子拄着拐杖往回走,裤腿下的钢板碰撞声在巷子里格外清晰。三年前他被虎爷的人打断腿时,就是凭着这股劲,爬了半条街找到医院。
我按住他的肩膀,指了指裁缝铺的窗户——林小梅还在赶工,缝纫机的哒哒声像串急促的鼓点。别惊动街坊。我往手心吐了口唾沫,去仓库搬两箱空酒瓶。
仓库里还堆着去年酿米酒的坛子,阿浩说要留着泡青梅酒。我摸着坛口粗糙的陶釉,突然想起老炮儿总说:混江湖的,得有软肋,才知道啥叫怕。那时他正往坛子里扔桂花,金黄的花瓣落在他花白的头发上,像落了场早雪。
凌晨三点,巷口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我握着酒瓶躲在门后,看见五个黑影踹开杂货铺的卷帘门,蛇头纹身在手电筒光下闪着凶光。王婶的哭喊声刚起来,刀疤脸就从桐树后跳出来,一酒瓶砸在领头那人的后脑勺上。
敢动我王婶的店!他红着眼扑上去,胳膊上的旧伤被扯得裂开,血珠滴在青石板上,像朵瞬间绽开的红玫瑰。瘸子拄着铁拐杖横扫过去,杖头的铜箍砸在对方膝盖上,脆响里混着惨叫。
我正想冲上去,却被火狐狸拉住。她往我手里塞了个东西,是那枚刻着我们名字的铜钱,边缘被磨得发亮。赵队说,遇到事先报警。她的声音发颤,手里却紧紧攥着根擀面杖,我已经让小林去派出所了。
巷子里的打斗声惊动了街坊。老李举着修鞋的锥子从门后探出头,林小梅抱着剪刀站在裁缝铺门口,连卖花的老太太都举着浇花的铁皮壶冲过来。那些平时温和的街坊,此刻眼里都冒着劲,像当年聚义堂仓库里,围着煤炉啃牛肉的弟兄们。
警笛声从街口传来时,最后一个黑影正翻墙想跑,被阿杰伸腿绊倒,结结实实地摔在玫瑰丛里。刺扎进他胳膊上的蛇头纹身,血珠滚落在花瓣上,像极了火狐狸连衣裙的颜色。
赵队带着人过来时,我正蹲在台阶上给刀疤脸包扎伤口。他手里的档案袋地拍在八仙桌上,里面掉出张照片——是眼镜蛇在看守所的登记照,光头,脸上有道新添的刀疤。
这孙子上周刚放出来。赵队往嘴里塞了根烟,打火机的火苗映着他眼角的皱纹,带着批亡命徒,专挑咱们这种老街下手。他突然拍了拍我的肩膀,多亏你们反应快,王婶的钱匣子保住了。
天快亮时,街坊们聚在火锅店门口。王婶往每个人手里塞了个茶叶蛋,老李把刚煮好的绿豆汤倒在搪瓷碗里,林小梅拿着针线,正给瘸子缝被扯破的裤腿。晨光穿过桐树叶,在每个人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幅褪色的老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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