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你昨晚上听见动静了吗?”龙氏凑到王二柱身边,语气里还带着几分后怕。
王二柱放下手里的识字课本,一脸茫然地摇头:“听见啥?我昨儿睡得沉,雷打不动似的。”他这些日子确实清闲不少——赌场歇业,饭馆生意寥落,倒腾出功夫跟着店里雇的流民店小二学认字。只是这认字比扛活还费神,夜里沾着枕头就睡死过去,外头打雷都听不见。
“是马蹄声!”龙氏急声道,“后半夜我醒了一趟,听见街上哒哒的马蹄响,还有兵甲碰撞的哐当声,动静大得吓人。我当时吓得缩在被子里,哪敢开窗看?都分不清是咱们的兵,还是清兵打过来了。”
王二柱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道:“怕啥?真要是清兵打过来,陛下早让人传信,叫咱们钻地道了。你忘了?这镇上新盖的房子,哪座底下没挖地道?家眷住的院子更是地道纵横,村村相通,户户相连,里头陷阱都布好了。”他当过旧军,参与过地道演练,对那蜿蜒曲折的工事信心十足,“再说陛下早给各家各户分了粮,够咱们吃一年半载的。你瞧现在安安稳稳的,定是清兵在前面吃了败仗。”
话虽如此,王二柱脸上还是掠过一丝愁云:“只是……这地道再好,也容不下这么多人啊。如今镇上流民越来越多,真要到了躲地道的地步,怕是要为了争地方起争执,到时候……”
龙氏也跟着叹了口气:“可不是嘛,真到那时候,指不定要闹出多少乱子。”
两人正忧心忡忡,窗外忽然传来一声洪亮的呼喊:“王掌柜!王掌柜在吗?”
王二柱推开窗往下瞧,见是楼下街上那个从临沧逃来的半百老汉。老汉原是清廷治下的甲长,姓张,他辖下有个后生,只因和邻甲的人起了争执斗殴,便被官府抓了去,罚作了满人庄园主的包衣阿哈。
那满人庄园主心狠手辣,对待包衣阿哈比牲口还不如。每日天不亮就催着下地干活,直到月上中天才许歇下,一天统共就给一个时辰的睡觉时间。吃的是掺了沙土的糠麸,一碗粥能数出几粒米,饿的人眼冒金星。稍有怠慢,鞭子就跟雨点似的落下来,皮开肉绽是常事。有个十来岁的半大孩子,实在饿极了,趁人不备偷摘了庄园里一个水果,竟被庄园主发现了。那畜生二话不说,让人割了孩子的舌头,又活活剖开他的肚子,把没消化的桃子掏出来,硬塞进孩子的嘴里,逼着他咽下去。孩子疼得在地上打滚,最后活活疼死了。
那后生亲眼瞧见这惨状,怒火中烧,忍无可忍之下,趁庄园主带着家眷出城打猎的时机,偷偷联络了几个血气方刚的汉子,夜里一把火烧了庄园的粮仓,又摸进管家的住处,一刀结果了那狗仗人势的东西。只是他们势单力薄,反抗很快就引来了八旗兵的围剿。几十个汉子没一个能幸免,尸体被拖到庄园门口的空地上,堆得跟小山似的。那庄园主回来后,非但没有收敛,反而让人立了一块石碑,刻着“乱奴伏诛处”五个大字,日日耀武扬威地站在碑前,看着来往的阿哈冷笑。
这事一出,整个甲的人都慌了——清廷的连坐之法严苛,一人作乱,全甲遭殃。张老汉心知,他们这些人,要么等着被官府抓去砍头,要么就只能逃。他连夜召集同甲的乡亲,摸黑翻山越岭,一路躲避清兵的搜捕,饿了啃树皮,渴了喝山泉水,九死一生才逃到了忠明府。他们跟清廷有着血海深仇,青壮子弟几乎都投了威明营,唯有守住忠明府,他们才算有了安身立命的地方。
“张老汉,啥事这么急?”王二柱朝楼下喊。
张老汉拄着拐杖,激动得直跺脚,拐杖杵在青石板上咚咚作响:“大捷!咱们威明营打了大胜仗!”
“真的?”王二柱眼睛一亮。
“那还有假!”张老汉嗓门愈发响亮,引得周围邻居纷纷探出头来,“昨儿后半夜我起来解手,亲眼瞧见的!咱们的将士押着清兵俘虏进城,缴获的战甲兵器堆得跟小山似的,还有那些战马,一匹匹膘肥体壮,放眼望去少说有五千匹!俘虏更是黑压压的一片,足有三千人!那场面,别提多威风了!”旁边一个流民汉子也挤过来插话,眉飞色舞地添油加醋,语气里满是扬眉吐气的痛快。
很快,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这些流民大多是被清廷的苛政逼得家破人亡,一路颠沛流离才逃到忠明府,先前心里总憋着一股子绝望,只觉得清兵势大,忠明府不过是弹丸之地,早晚要被攻破。此刻听闻大捷,人人脸上都露出难以置信的喜色。
“这么说,清兵也不是打不败的?”一个妇人声音发颤,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多年来“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传言,早已压得他们喘不过气。
“吴三桂的兵算个啥!”一个老者捋着胡子,朗声笑道,“不过是建奴的走狗罢了!再说咱们威明营用的啥?不过是些破铜烂铁,照样把他们的骑兵打得落花流水!如今缴获了这么多好马好兵器,往后再打,还不是切瓜砍菜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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