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稷不敢怠慢,立刻答道:“回禀军门,末将分在锐健协,弩兵第三标,担任副标统一职。”他答得清晰干脆,提到自己所属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自豪。锐健协乃军中主攻协之一,由猛将熊罴统带,以强弩硬弓配合刀盾突击着称,能分入此协,且初任便是副标统,足见其在校成绩优异,也被寄予了一定期望。
“锐健协,熊罴手下。”鱼叟重复了一句,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弩兵副标统,既要指挥本标弩箭覆盖,亦要协调与刀盾步卒的进退,位置关键,责任不轻。”他这话既是陈述,也隐含告诫。
“末将明白!定当恪尽职守!”罗稷大声应道,年轻的脸庞上满是认真。
鱼叟不再多问,转向罗琨伦,语气缓和了些:“罗兄,雏鹰总要离巢,方能搏击长空。既入军旅,自有军法规章约束,亦有上官同袍照应。你也不必过于忧心。”
罗琨伦却缓缓摇了摇头,脸上忧虑未减。他对鱼叟歉然一笑,然后对罗稷道:“稷儿,随我来。”说着,便引着罗稷向那两匹健马站立之处走去。
罗稷有些疑惑,但仍依言紧跟叔父身后。两人来到马匹旁,罗琨伦停下脚步,指着那匹驮着鼓囊草囊的枣红马,温声道:“稷儿,你看此囊。”
罗稷目光落在那被油布覆盖、以皮绳紧紧捆扎的革囊上,心中疑惑更甚。只见罗琨伦不再多言,亲自上前,俯身解开了革囊口那系得严实实的皮绳扣结。他的动作很慢,很仔细,仿佛在对待一件极其珍贵的易碎品。解开口绳,他轻轻掀开覆盖的油布一角,对旁边一名沉默跟随、身形精悍、目光沉静的家仆示意道:“罗斌,来,帮我一把。”
那名叫罗斌的家仆立刻上前,两人一左一右,极为小心地将革囊内那件被油布层层包裹的物事抬了出来。那物事显然颇为沉重,两人手臂肌肉都微微绷紧。他们将其轻轻放置在一块相对干燥平整的地面上。
罗琨伦深吸一口气,蹲下身,开始亲手解开包裹的油布。一层,又一层……随着油布的剥落,一股淡淡的防锈油脂气息混杂着陈年皮革和钢铁的味道弥漫开来。当最后一层油布被掀开时,露出的东西让罗稷瞬间睁大了眼睛,呼吸也为之一滞。
那赫然是一套盔甲!
但绝非军中普通士卒配发的简陋皮甲,亦非低级军官常穿的锁子甲。眼前这套甲,乃是一副制作极其精良、保存完好的扎甲!甲片呈暗沉的玄黑色,每一片都看得出是上好的冷锻钢,大小均匀,边缘打磨得光滑,在初春不甚明亮的阳光下,泛着幽冷而坚实的金属光泽。甲片以熟铜铆钉精密地缀连在厚实的皮革衬底上,结构紧密而富有韧性。胸前与后背的核心部位,更加缀了加大加厚的弧形钢制护心镜与背镜,镜面虽历经岁月,仍能映出模糊的人影。甲裙分为数幅,便于活动;护臂、护胫一应俱全,甚至连保护颈部的顿项与防护喉部的盆领也都完好无损。整套甲胄静静地躺在地上,厚重、沉稳、坚固,散发出一种历经沧桑却依旧凛然不可犯的气息,那是冷兵器时代给予战士最直接、也最令人心安的生命保障。
“叔父,这……”罗稷怔住了,看看地上的重甲,又看看罗琨伦,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罗琨伦伸出手,轻轻抚过冰冷坚硬的甲片,那动作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珍视与感慨。他抬头看向侄儿,目光复杂,语重心长地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了许多:“稷儿,你此次加入的征巴军,筹备期实在太短,仓促无比。我这些日子在营外观察,也听军中友人提及,许多兵卒连像样的皮甲都未能配齐,更遑论铁甲。你身为弩兵副标统,虽不似前锋陷阵之士那般每每需要直面刀锋,但战场之上,流矢横飞,最是无情。尤其是巴地山民,擅用弓弩,箭头常淬毒物,中者难救。你身上这件讲武堂配发的锁子甲,防护寻常刀剑劈砍或可,面对强弓硬弩,尤其是近距离的攒射,只怕……力有未逮。”
他的手指点了点地上那套扎甲:“这套甲,并非凡品。乃是你祖父,当年在虎牢边关戍守时,因击溃魏武卒小队、缴获颇丰而立下军功,他的上官特地赏赐下来的百炼钢甲。你祖父爱若珍宝,后来传给了我。可惜我已转入文职,不知道有没有机会穿上它征战沙场,一直小心收藏着,每年取出养护,不敢懈怠。”他顿了顿,目光牢牢锁定罗稷年轻的脸庞,“今日,我将它传给你。记住,上了战场,若遇硬仗恶战,务必将此甲穿在你那锁子甲之外。分量是沉重不少,行动或有不便,但……性命攸关,这点负累,必须承受!切不可因贪图轻便或逞一时血气之勇,而置自身于险地!打仗,先要学如何在修罗场中活下去,保全自己,然后才是杀敌,才是立功!明白吗?”
这番话,罗琨伦说得并不快,字字句句,都仿佛浸透了长辈的担忧与期望,沉甸甸地压在罗稷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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