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斜斜地淌进老院子,越过斑驳的土墙,落在院心那棵老枣树上。枣叶上还凝着昨夜的露水珠,风一吹,便簌簌滚落,砸在青砖地上,溅起细碎的湿痕。林建军蹲在墙根下,手里握着一把生锈的镰刀,正慢慢割着院墙根蔓延的杂草。他动作轻柔,像是怕惊扰了院子里沉睡的旧时光,裤脚沾了些泥土,却毫不在意——这是他和妹妹林晓燕回到老家的第三天,连日来收拾老房子,累得腰背发酸,心里却透着一股踏实的暖。
“哥,你慢着点,别割到手。”林晓燕端着一个搪瓷盆从屋里出来,盆里是刚舀的清水,她走到枣树下,把盆放在石桌上,伸手拂了拂石凳上的灰尘,“这石桌还是咱妈当年亲手擦得锃亮的,你看,这上面还有我小时候刻的歪歪扭扭的名字呢。”
林建军直起身,顺着妹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石桌侧面看到两个浅浅的刻痕,一个“燕”字,一个“军”字,笔画稚嫩,还带着孩童特有的歪斜。他忍不住笑了,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记得这是你八岁那年,非要跟我比谁的名字刻得好看,结果刻到一半被咱妈发现了,拿着鸡毛掸子追了你半院子,最后却还是心疼地给你摸了摸被石桌硌红的手。”
林晓燕也笑了,眼眶却悄悄红了:“可不是嘛。咱妈就是这样,嘴上厉害,心里比谁都疼我们。那时候我还哭着说,要把名字刻在石桌上,这样不管走多远,都能记得家在这里。”她说着,指尖轻轻抚过那些刻痕,仿佛还能摸到当年自己刻字时的执拗,和母亲手心的温度。
收拾完院墙根的杂草,兄妹俩又进屋整理母亲留下的旧物。堂屋的木柜还是几十年前的样式,红漆已经剥落,露出底下的原木纹理。林建军拉开柜门,一股混杂着樟脑味和旧布料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那是母亲生前常用的味道,一瞬间,兄妹俩都静了下来,仿佛母亲还在屋里,正坐在炕沿上,笑着看他们。
柜子里整整齐齐叠放着母亲的旧衣裳,都是洗得发白的粗布衫,领口和袖口都缝补过,针脚细密工整。林晓燕拿起一件藏青色的斜襟衫,那是母亲晚年常穿的衣服,衣襟上还沾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枣泥痕迹。“这是去年秋天,咱妈给我们做枣糕时蹭上的。”她声音有些哽咽,“那时候她身体已经不太好了,还非要亲手做,说外面买的不如自己做的干净,有小时候的味道。”
林建军点点头,目光落在柜子角落的一个竹编笸箩上。那是母亲的针线笸箩,里面装着顶针、剪刀、各色丝线,还有几双没做完的布鞋,鞋底已经纳了一半,密密麻麻的针脚里,藏着母亲对儿女的牵挂。“咱妈一辈子就爱做针线活,”林建军拿起一只半成品的布鞋,鞋底还带着母亲手掌的温度似的,“小时候家里穷,我们的衣服、鞋子,都是她一针一线缝出来的。冬天天寒,她就坐在枣树下,借着阳光做针线,手指冻得通红,却从来不说累。”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的一个冬天,大雪封了路,他的棉鞋磨破了底,脚趾冻得生疼。母亲连夜给他做鞋,油灯下,她的影子映在墙上,一针一线,直到后半夜。第二天早上,他醒来就看到床头摆着一双新棉鞋,鞋底厚厚的,里面塞着柔软的芦花,穿在脚上暖烘烘的。而母亲的眼睛却布满了血丝,手指上还缠着布条——是纳鞋底时不小心扎破了手。
“哥,你看这个。”林晓燕从笸箩底下翻出一个小小的布包,打开来,里面是一沓泛黄的照片。最上面一张,是兄妹俩小时候和母亲在枣树下的合影。照片里,母亲梳着齐耳短发,笑容温婉,抱着年幼的林晓燕,林建军站在旁边,手里拿着一个刚摘的红枣,脸上沾着枣汁,笑得一脸灿烂。那时候的老枣树比现在细一些,却已经枝繁叶茂,枣子挂满了枝头,红彤彤的,格外喜人。
“这张照片是我十岁生日那天拍的。”林晓燕指尖轻轻摩挲着照片上母亲的脸庞,“咱妈特意杀了一只鸡,还做了枣糕,邻居们都来热闹。拍照的时候,我非要让妈抱着,哥还不高兴,说自己是哥哥,应该站在中间。”
林建军看着照片,也想起了那天的情景。母亲笑着哄他,说等他过生日,也给他拍一张单独的照片,还给他留了最大的一块枣糕。“后来我过生日,妈真的带我去镇上拍了照,”他说,“那张照片我一直带在身边,不管在外面打工多苦多累,看看照片,就觉得有了劲头。”
翻着照片,兄妹俩的回忆如潮水般涌来。有母亲在枣树下教他们辨认红枣熟没熟的场景,有夏天傍晚,一家人坐在枣树下乘凉,母亲给他们讲牛郎织女的故事,有秋天收枣时,母亲踮着脚摘枣,兄妹俩在树下捡,枣子砸在头上,疼得咧嘴却依然笑得开心。那些细碎的往事,像一颗颗饱满的红枣,藏在记忆深处,如今轻轻一碰,便溢出满满的香甜和暖意。
正沉浸在回忆里,院门外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伴随着熟悉的声音:“建军、晓燕在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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