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匿名消息的那一刻,我正站在窗边看工人喝水。手机屏幕亮起,八个字像根针扎进眼皮底下。我没动,也没回头,只是把平板夹在胳膊底下,转身就往指挥中心走。
路上给安保主管发了条语音:“调东门、后门过去七十二小时的所有进出记录,重点找没登记的外来车辆,尤其是晚上十点以后的。”
又补了一句:“别惊动任何人,备份存到加密盘,送到我办公室。”
十分钟不到,硬盘就放在了桌上。我插上电脑,直接跳到第五天凌晨一点半那段。画面里,一辆黑色商务车从厂区后巷拐进来,车牌被泥糊着,司机戴着帽子,下来后直奔围墙角那扇小铁门——那是维修队专用通道,平时不上锁。他敲了三下,门开了一条缝,一个穿红T恤的人探出头,两人说了几句,司机递了个信封进去。
我截图放大,信封边角露出半张纸,上面有行小字,拍得不清楚,但能辨出“PDFA”三个字母缩写。
我眯了眼。这缩写不对劲。印度本地组织不用英文缩写打头,更别说这种带“A”的后缀。我让助理搜了一下,五分钟后她回话:“人民发展阵线(Peoples Development Front of India)的官方文件抬头就是PDFA,他们在北方邦和卡纳塔克邦都有基层支部。”
我点了根烟,没抽,就搁在烟灰缸上看着它自己烧。
接着翻监控,发现这车前三天都来过,时间分别是晚上十一点零七分、十点五十三分、十一点十八分。每次停不超过二十分钟,走的时候车上多一个人——不是工会代表,是另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衬衫领子熨得发亮,手里总拎个黑色文件夹。
我让技术组把这人面部增强处理,再比对公开资料。两小时后结果出来了:拉吉夫·梅赫塔,PDFA青年委员会副主席,上周还在本地电视台露过脸,讲“劳工权益与民族工业自主”。
巧得很,他上电视那天,我们厂刚好收到第一份“增假加薪”的正式诉求函。
我把这些截图全拖进PPT,又从政府官网扒了PDFA最近三个月的活动日程表。他们三场集会都在我们厂抗议前后两天内举行,地点离厂区不超过五公里。其中一场主题叫“觉醒之夜:为沉默的劳动者发声”,现场照片里,前排坐着的几个脸熟得很——都是那天举横幅的人。
我顺手查了选情。这党在南部支持率跌得厉害,下个月地方选举要是拿不下两个席位,高层就得换人。而制造一场“成功维权”事件,正好能炒热度、拉票数。
合上了。
这不是劳资纠纷,是政治路演,拿我们的厂当舞台,工人当群演,连口号都抄的是他们党纲里的原句。
下午三点,我把核心团队叫进会议室。没开场白,直接投影放图。
“认识这个人吗?”我指着拉吉夫的照片。
财务总监皱眉:“工会上次来的那个眼镜男?他说他是独立顾问。”
“独立个鬼,”我说,“他是PDFA的人。这车,这个时间点,这个动作,全对上了。咱们那三十七个打卡异常的员工,早被人登记领钱去了。五十卢比一个人,雇嗓子喊两小时,对他们来说性价比高得很。”
生产主管摇头:“可他们提的要求也不算离谱吧?年假二十天,同行也有给的;子女补助,有些大企业也搞。”
“问题是节奏。”我切到时间轴页面,“你们看——他们第一次发声明是周二;周三,PDFA在隔壁市开会,主题‘扞卫劳动尊严’;周四,我们内部刚推福利优化方案,他们立马升级诉求,要高管薪酬透明化。这不是谈判,是踩点进攻,每一步都卡在我们最忙的时候。”
会议室安静了几秒。
法务小陈开口:“要不……我们先拖着?反正他们也没真罢工。”
“拖不了。”我摇头,“他们不怕僵持,怕冷场。现在不闹大,选举前就没热度。下一波肯定比这次猛,说不定直接堵大门,拉媒体来拍对峙画面。到时候我们被动,政府也难办。”
人事主管搓着手:“那咱们报警?告他们操纵集会?”
“证据不够。”我说,“我们现在有的只是关联性推测,没有直接交易记录,也没有录音。警察来了也只能劝散,搞不好还说我们打压言论自由。”
大家都不说话了。
我站起来,走到白板前写下三条:
一、不妥协;
二、不硬刚;
三、往上交。
“我们不做选择题,我们改考卷。”我说,“这份材料,今晚必须送出去。”
团队花了四小时整理证据包:监控截图、时间对照表、政党活动记录、匿名反馈原始数据流。最后装订成册,封面只写一行字:“关于近期劳资争议背后政治干预的初步观察”。
傍晚六点十五分,我开车去劳动局。天已经黑了,办公楼只剩一层还有灯。前台小姑娘打着哈欠,问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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