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购系统的警报还在后台挂着,我没急着处理。手指在平板边缘敲了两下,直接调出最近三天的建材申领记录,一边往外走一边往工地赶。
刚进大门,就看见二区那边围了一圈人。不是吵架那种围,是那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站姿,几个戴着安全帽的脑袋挤在一起,盯着地上一台正嗡嗡响的智能切割机。机器吐出一段切好的铝板,精度标线清清楚楚,可操作的工人却蹲在旁边,手里捏着卷尺反复比对,一脸不信邪。
我走近一听,他嘀咕:“这玩意儿真比老师傅眼力准?我不信。”
旁边有人笑:“你拿尺子量八遍也改不了数据,它出厂就校过激光基准。”
我没插话,绕到设备背面看了眼使用日志。过去七十二小时,这台机器开机十五次,实际有效作业时间不到四小时。其余时间要么在待机,要么被手动调回老模式——靠经验估料、凭手感下刀。
这不是设备问题,是信任问题。
我掏出对讲机:“老王,来二区切割车间,带上周工和小刘。”
不到五分钟,老王扛着图纸夹跑了过来,脑门还冒着汗。他一边喘气一边说:“刚在三号楼核钢筋排布图,您这边喊得急,我就赶紧过来了。”
我指了指那台还在空转的机器:“你看明白没?我们花六十万买的不是铁疙瘩,是标准输出。现在呢?工人把它当摆设,宁可熬夜手算损耗。”
老王看了看周围那些半信半疑的脸,苦笑:“兄弟们干了十几年,一把卷尺走天下。突然让他们听机器的,心里没底啊。前两天一组人按系统参数裁料,结果拼装时差了两毫米,当场就把锅甩给设备。”
“那真是设备的问题?”我问。
“后来查了,是他们自己输错单位,把厘米当英寸。”
我点点头:“所以说,不是技术不行,是人没跟上。”
我把平板递给他:“刚才系统报警,三个不同班组从同一家供应商那儿申领了超额龙骨材料,收货地址却一样。表面看是贪便宜多报,深层问题是——没有统一施工标准,各干各的,材料浪费没人管。”
老王脸色一紧:“要不要追责?”
“先不急。”我说,“追责解决不了根本问题。我们现在有设备、有队伍、有订单,缺的是‘怎么做’的统一语言。国内项目还能靠人盯,以后想接国际单子,人家看的是ISO认证、BIM全流程、毫米级误差控制。咱们现在这套‘差不多就行’的打法,走出去就是笑话。”
他沉默了几秒,低声说:“那您的意思是……”
“引进德国那批全自动轻钢龙骨装配线的事,不能再拖了。”我掏出手机翻出一封未读邮件,“对方上周发来新版本的技术支持方案,培训周期压缩到四周,考核合格才发操作证。我要你明天就给他们回信,第一期先派五十个骨干进去轮训,吃住都在培训中心,不合格不准回来上岗。”
老王睁大眼:“五十个?这得停掉至少三个班组的进度。”
“停得好。”我说,“趁现在还没大规模铺开,把底子打好。不然等全城十几个工地同时出问题,你想停都停不了。这次不是买设备,是要建一套能复制、能验证、能对外展示的技术体系。”
他咬了咬牙:“成,我这就联系德方项目经理,争取下周启动对接。”
“不止对接。”我指着不远处那个还在用卷尺较劲的工人,“你要让所有人知道,以后谁的操作不符合数字模型标准,谁就得重新考试。工资、奖金、晋升资格,全部挂钩。别搞‘老人情面’那一套,谁挡路,谁下岗。”
老王重重点头:“明白了,这次动真格的。”
我转身走向临时指挥棚,顺口问:“新到的那台智能吊装系统调试得怎么样了?”
“昨天晚上刚完成基础校准,今天上午试吊了两次,定位误差控制在1.3毫米以内。”他语气有点得意,“德国那边说,这是他们海外客户里最快完成初调的。”
“不错。”我拉开帐篷门帘,“叫技术组把整个调试过程录下来,剪成教学视频,下周培训开场就放。让那些觉得‘机器不如人’的老伙计们亲眼看看,什么叫精准。”
棚子里空调嗡嗡响,墙上挂着几块电子屏,实时显示各楼栋施工进度。我盯着三号楼的BIM模型旋转图看了一会儿,忽然问:“咱们目前有没有人懂德语?”
老王一愣:“懂是有一个,以前在中建海外部待过两年,但不算流利。”
“找个翻译公司,签长期合同。”我说,“培训期间必须全程同声传译,资料全部双语归档。另外,所有操作手册、安全规程、验收清单,统统翻译成中文版,印成小册子发下去。谁不看,考试挂科。”
他掏出本子记下来,犹豫了一下,还是问:“李总,您真打算让施工队走国际化路线?咱们之前可从来没碰过涉外项目。”
“不是打算,是必须。”我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流,“咱们的装修分期做起来了,信用模型跑通了,平台用户也破十万了。下一步是什么?缩在本地接旧改工程?那十年后还是个包工头。我想让哲远的牌子,出现在新加坡的保障房项目上,出现在迪拜的公寓楼里。但这前提是什么?标准得硬,流程得透明,队伍得经得起第三方审计。”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