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开病房门的时候,防震包还压在肩上,沉得像块秤砣。母亲刚睡醒,看见我进来,想撑着坐起来,我摆摆手:“躺着,别动。”她看了眼我身后的包,嘴唇动了动,到底没问。
走廊传来皮鞋踩地的声音,不紧不慢,像是故意让人听见。我回头,一个穿灰西装、戴金丝眼镜的男人站在门口,手里夹着个牛皮文件夹,脸上没笑,也没皱眉,标准的“公事公办”脸。
“李哲?”他扫了眼病床,“我是利丰公司财务部的,姓陈。来核一下账。”
我没让他进屋,顺手把门拉过来半扇,自己站在门缝里:“核什么?本金三十八万,利息滚到多少了?八十万?九十万?还是你们又编了个新算法?”
老陈眼皮都没眨:“合同写明月息三分七,按天计复利,目前本息合计一百零七万六千二百元。你爸签过字,法律效力齐全。”
我说:“那你知道现在银行贷款利率是多少吗?”
他嘴角一扯:“我们是民间借贷,不归银行管。”
“好啊。”我拉开防震包夹层,抽出一张打印纸拍在他面前,“华夏拍卖行转账凭证,到账金额二百九十二万。钱在我账户上,一分不少。”
他低头看了一眼,眼神终于变了。
“你们要的不是还债。”我把纸收回来,叠好塞进裤兜,“是要把我家房子、我妈的命、我爸的尊严,一口吞干净。”
他冷笑:“钱你爱还不还,合同白纸黑字,法院也得认。”
“法院当然认。”我从书包里掏出一份文件,封面印着《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民间借贷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规定》,“但你们这个利息,年化超过一千个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抢劫。”
我翻开第十七条,手指戳在条款上:“民间借贷利率不得超过合同成立时一年期LPR四倍。2008年LPR是百分之五点三,四倍才二十一点二。你们的月息三分七,换算年利率是百分之四十四点四——超了两倍不止。”
老陈脸色有点发青:“这是你们自愿签的……”
“自愿?”我打断他,“我爸躺在抢救室,你们的人站床头逼他按手印,这叫自愿?我妈肾衰竭住院,你们堵门要房本,这叫合法?”
我当着他面,把那份父亲签过的借款合同撕成两半,再撕,再撕,最后揉成一团,扔进墙角垃圾桶。
“这玩意儿从今天起作废。它不是债务凭证,是犯罪证据。我保留追究你们诱导签字、暴力催收、非法拘禁的一切权利。”
老陈终于站不住了,往后退了半步,声音压低:“你小子……知道利丰是谁开的吗?今天这事,上面会知道。”
“我知道。”我说,“我还知道你们最近三个月往十七个家庭送花圈,给六个老人下跪逼债,甚至有人半夜撬人家窗户塞催款单。”
他瞳孔猛地一缩。
我就知道你会慌。
话音刚落,走廊脚步声又响了起来,这次是三个人,步伐一致,皮鞋落地干脆利落。他们穿着便装,但走路的架势一看就不像普通人。
领头那人三十出头,寸头,肩膀宽,进门直接亮证件:“市局经侦支队,王强。”他身后的两人也亮了证,“接到实名举报,你涉嫌非法拘禁债务人李某某,现依法传唤你配合调查。”
老陈整个人僵住:“我……我只是来核账的……”
“核账需要带两个社会人员在楼下等着接应?”王强淡淡道,“监控看得清楚,你们那俩兄弟已经在做笔录了。”
我看了一眼窗外,夕阳正斜着切过对面楼顶,把玻璃照得发红。病房里安静得能听见空调滴水的声音。
老陈还想说话,被一名警员轻轻按住肩膀:“走吧,配合调查。”
他临走前回头看我一眼,眼里有恨,也有怕。
我没躲,就那么看着他被带走。
门关上后,我走到窗边,把刚才撕碎的合同残片从垃圾桶里捡出来,摊在掌心看了看,又放回去。手机放在腿上,屏幕黑着,我没解锁,也不用看。
我知道他们还会来。
但不会再是这种姿态。
我坐回椅子,调整了一下背包的位置,防震箱的边角硌着椅背,发出轻微的响声。母亲翻了个身,轻声说:“小哲……没事了吧?”
“快了。”我说,“再等等。”
她没再问,闭上眼慢慢睡去。
我盯着天花板角落的裂缝,一动不动。那条缝从墙角斜着爬下来,像被人用刀划过一道。
半小时前,我坐在出租车后排,司机问我绕完路去哪儿。
我说:“回医院。”
他说:“你这年纪,不该这么累。”
我没答。
车开过江滨路,晚风从半降的车窗灌进来,吹得我耳朵发凉。
现在我想起来,那时候包里的玉璧还在微微发烫,像是刚从地下挖出来时那样。
我伸手摸了摸包面,布料已经凉了。
走廊又有了动静,但不是皮鞋声,是拖鞋啪嗒啪嗒的节奏。护士推着药车经过,隔着门说了句:“十五分钟后查房。”
我没应声。
等她走远,我掏出手机,打开相册,翻到一张照片——是昨天打印的银行流水,右下角有我用红笔圈出的数字:2,920,000。
我放大那串数字,盯着看了五秒,然后退出,锁屏,放回口袋。
外面天色渐暗,最后一缕光卡在窗帘缝隙里,像根断掉的线。
我坐着没动。
直到听见隔壁床的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的嘀嘀声,我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这时候,手机震动了一下。
我没有马上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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