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的风,是灰色的。
它吹过大地,带不起半点尘土,只卷起一层薄薄的、如同死皮般的灰烬。空气里没有鸟鸣,没有虫嘶,甚至连风刮过岩石的呼啸都变得沉闷而压抑。
整个世界,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声音,只剩下一种无形的、永恒的、从四面八方渗透而来的……呜咽。
那是【泣罪者】的哭声。
陆尘孤身一人,行走在这片死寂的天地间。
就在几个时辰前,他的身后还是数千人汇聚成的、喧嚣而充满生命力的钢铁洪流。而现在,那股洪流正朝着另一个方向,承载着一个文明最后的希望,艰难地驶向未来。
他的前方,只有无尽的、被悲伤浸染的荒野。
他没有回头。
从他将【薪火之地】的指挥权印交予萧月的那一刻起,那数千人的命运便不再由他直接背负。他选择相信自己的同伴,正如他们选择相信他一样。
现在,他有自己的战场。
脚下的土地坚硬而怪异,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灰黑色的结晶质感。陆尘知道,这是因为这片区域的【诡则】已经被【悲恸纪元】的法则彻底改写。大地本身,都在为那场席卷了整个纪元的谎言而“悲伤”。
他体内的【通天箓】道蕴自发地运转着,形成一层薄薄的、肉眼不可见的护体灵光。这层灵光并非为了抵御物理攻击,而是在中和、过滤着空气中那无孔不入的“悲伤”概念。
即便如此,他依然能感受到那股力量。它像无数根看不见的、冰冷的针,不断刺探着他的心神,试图勾起他内心深处最柔软、最痛苦的记忆。穿越之初的孤独,面对诡异时的无力,目睹同伴牺牲时的悲痛……这些情感的碎片,在【泣罪者】的哭声共鸣下,蠢蠢欲动。
陆尘的道心坚定如磐石,他只是默默地运转着【清心符】的法门,将这些负面情绪一一抚平,不让它们泛起半点涟漪。
他知道,在这片新的纪元里,任何一丝心神上的动摇,都可能成为致命的破绽。
行走了大约半日,前方出现了一座城镇的轮廓。
那曾是一座依山而建的繁华聚落,如今,却变成了一座沉默的、诡异的雕塑公园。
所有的建筑,都保持着原本的形态,但表面却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如同泪痕干涸后留下的灰白色结晶。街道上,还保持着骚乱爆发时的景象。翻倒的车辆,散落的货物,以及……人。
一个年轻的母亲,保持着紧紧拥抱孩子的姿势,化为了一座晶莹剔透的悲伤结晶。透过那半透明的躯体,甚至能看到她脸上那绝望而痛苦的表情,被永恒地定格了下来。
一个手持武器的士兵,正对同伴挥刀,他的动作也凝固在半空中,狰狞的面容上充满了被背叛的愤怒与不甘。
整个城镇,就像一个巨大的琥珀,将所有生命终结前最激烈的情感,都封存在了这片悲伤的结晶之中。
这里没有一滴血,没有一具尸体,却比任何尸山血海都更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陆尘默默地从这些“雕塑”旁走过,眼神古井无波。他早已明白,【审判长】的艺术,就是将最极致的痛苦,以最“唯美”的方式呈现出来。
他没有时间去哀悼。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最基础的【驱邪符】,这是【通天箓】中最低阶的符箓之一,在上一个时代,足以让低阶诡异退避三舍。
他将一丝道蕴注入其中,符箓亮起微弱的光芒。
然而,当这光芒接触到周围空气中那浓郁的“悲伤”法则时,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符箓上的符文并没有被污染,也没有被摧毁,而是……开始自我“曲解”。
原本代表着“驱逐”与“净化”的符文逻辑,在悲伤法则的影响下,开始扭曲。光芒迅速黯淡下去,符纸上,原本清晰的朱砂线条,竟缓缓蠕动,重新组合成一个破碎的、仿佛在流泪的扭曲符号。
“啪”的一声轻响,符纸自燃,化为一撮灰烬。
陆尘的脚步停了下来,眉头微蹙。
“果然……”他低声自语。
在【悲恸纪元】的法则下,【诡异之力】的性质,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
它不再是纯粹的、混乱的污染能量,而是变得更具“概念性”和“逻辑性”。它不再是直接用力量去对抗符箓的能量,而是从法则层面,去曲解、改写符箓本身的“定义”。
就像一个无情的辩手,它不是在反驳你的观点,而是在篡改你语言中每个词汇的含义,让你的一切论述都变得荒谬可笑。
这意味着,所有依赖于固定“定义”和“逻辑”的传统符箓,效果都将被大幅削弱,甚至完全失效。
想要在这个新的纪元战斗,就必须掌握更深层次的、能够直接与“概念”本身对话的道法。
陆尘默默地将这个发现记在心里。这对【方舟】上的萧月他们来说,将是一个致命的挑战。他必须尽快找到解决办法,否则,那支迁徙的队伍,将会在诡域中寸步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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