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的血,带着一股浓重的铁锈味,浸透了陆尘胸前的衣襟。
他醒了。
意识从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渊中被强行拽回,迎接他的不是光明,而是比黑暗更刺骨的现实。怀里女子的身体正在一点点变冷,那熟悉的、坚韧的生命气息,如同被戳破的气球,正无可挽回地飞速流逝。
他看见了她胸前那个狰狞的血洞,看见了她苍白如纸的脸,看见了她嘴角因剧痛而渗出的血丝,也看见了她那双即便在生命最后一刻,依旧写满了担忧和倔强的眼睛。
她是为了救自己。
这个念头,像一柄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陆尘的灵魂上。
一股从未有过的、冰冷而狂暴的怒火,从他几乎干涸的灵台深处轰然炸开。他想站起来,想撕碎眼前那个带着残忍微笑的男人,想用尽《通天箓》中所有最恶毒的杀伐符箓,将他挫骨扬灰。
然而,他动不了。
身体像灌满了铅,每一条经脉都断裂成了无数截,丹田里的道基更是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空空如也,连一丝一毫的灵力都无法凝聚。他就像一个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的凡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感受着怀中生命的消逝。
守护。
这就是他一直以来坚守的道。
可现在,他守护了什么?
他没能守护【熔火之心】那些用血肉为他铺路的凡人,没能守护住幸存者们心中脆弱的希望,现在,他连唯一一个愿意用生命来守护他的同伴,也保护不了。
无力感,如同这片星海的黑暗,将他彻底淹没。
“看看你,陆尘。”
魏长卿的声音悠然传来,充满了胜利者的惬意与嘲弄。他欣赏着陆尘脸上那副混杂着愤怒、痛苦与绝望的表情,就像在欣赏一幅绝美的艺术品。
“守护之道?多么可笑的词语。”他缓步逼近,指尖那柄黑色的骨刺上,还滴着萧月的鲜血,“你守护了什么?你用那些凡人的尸骨,点燃了一场名为‘希望’的虚假篝火,然后心安理得地将自己当成了救世主。可结果呢?你的火,只会吸引来更强大的黑暗,带来更彻底的毁灭。”
他停在两人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们,眼神轻蔑。
“你的道,从头到尾,就是一场用别人的牺牲堆砌起来的自我感动。现在,这场闹剧该结束了。让我来帮你解脱吧,也让她……死得更有价值一点。”
他缓缓举起手,一柄新的、更加凝实的黑色骨刺在他掌心成型,散发着足以冻结灵魂的恶意。
陆尘的瞳孔缩成了针尖。他挣扎着,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却依旧无法动弹分毫。他只能死死地将萧月抱在怀里,试图用自己这副残破的身躯,去抵挡那注定无法抵挡的最后一击。
绝望,已经凝固成了实质。
然而,就在魏长卿即将挥下手臂的瞬间——
嗡——
一声极其古老、极其宏大的嗡鸣,毫无征兆地从他们身后的【太虚观】传来。
那声音不响,却仿佛直接在灵魂的层面响起,穿越了万古时光,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道观那扇紧闭的、雕刻着繁复云纹与星图的巨大门户,其上所有的纹路,在这一刻,都亮起了一层微弱而深邃的青光。
紧接着,一股无形的、无法用任何物理定律来衡量的威压,如同潮水般从门户中扩散开来,瞬间笼罩了整个广场。
这不是力量的压制,不是灵力的冲击,更不是诡则的污染。
那是一种……“资格”的审问。
一种源自天地初开、最古老法则的重量,直接作用在了每一个踏足此地的生灵的“心”上。
首当其冲的,便是魏长卿。
“什么?!”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惊骇与痛苦。
那股威压降临在他身上的瞬间,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扔进了一座无形的熔炉里。他内心深处所有的野心、诡诈、**、杀戮之念,那些被他视为力量源泉的负面情绪,在这一刻,都化为了亿万根烧红的钢针,从内而外地疯狂穿刺着他的神魂。
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凝聚在掌心的黑色骨刺“啪”的一声碎裂成纯粹的诡异能量,消散在空中。他想要后退,却发现自己的双脚像是被钉在了原地,每动一下,灵魂深处传来的撕裂感就加剧一分。
这股力量,不审判他的行为,不压制他的力量,它只针对他存在的“本质”。
他那颗被混乱与野心填满的心,在这道纯粹的、只问本心的法则面前,被判定为“不洁”。
“不……不可能……”魏长 maggior卿痛苦地嘶吼着,双膝一软,竟是被这无形的威压硬生生地压得单膝跪了下去。他引以为傲的诡则之力,在这股更古老的法则面前,就像是孩童的玩具,脆弱得不堪一击。
而另一边,被这股威压笼罩的陆尘,却感受到了截然不同的体验。
当那股宏大的气息拂过他的身体时,他同样感受到了那股沉重的、仿佛要将灵魂压垮的重量。但是,这股重量并没有带来痛苦,反而像一股温暖而厚重的洪流,冲刷着他濒临崩溃的道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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