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的跋涉,足以将钢铁磨成粉末,将信念碾成尘埃。
低语荒原没有日夜之分,只有永恒的铅灰。五十多人的队伍,像一群被世界遗忘的孤魂,在这片死寂的土地上,留下了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一层洗不掉的疲惫和麻木,嘴唇干裂,眼神空洞。
那无孔不入的低语,虽然在陆尘燃尽道行的一击下被暂时驱散,但它的余威,如同跗骨之蛆,始终萦绕在每个人的心头。它不再是清晰的蛊惑,而是一种更深沉的、背景噪音般的压抑,不断地消耗着他们本就脆弱的精神。
队伍的沉默,比任何哀嚎都更令人心悸。
陆尘躺在一副用破旧外套和两根铁管制成的简易担架上,陷入了深度昏迷。他就像一尊被摔碎后又勉强拼凑起来的瓷器,身体冰冷,气息微弱得仿佛随时都会断绝。若不是他眉心处还顽强地亮着一点萤火般的微弱金光,证明着道基未灭,众人几乎会以为他已经死了。
萧月和另外一个健壮的幸存者抬着担架的前端,她的步伐很稳,但紧抿的嘴唇和微微泛白的指节,暴露了她内心的焦虑与疲惫。每隔一小段时间,她就会侧过头,确认一下陆尘的状况。这个男人,是这支队伍唯一的支柱,可现在,他成了最沉重的负担。
老方走在最前面,手里紧紧攥着那张从【幽影会】得来的、已经有些破损的地图。他佝偻着背,像一头年迈的、固执的老牛,领着身后这群绝望的人,走向一个未知的终点。
“快……快到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地图上说,翻过前面那道山梁,就是……【无妄海】。”
【无妄海】。
这个名字,没有给任何人带来希望,反而像一块冰冷的石头,坠入了他们早已干涸的心湖。
当他们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终于爬上那道由黑色嶙峋怪石构成的山梁时,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
眼前的景象,让“震撼”这个词,都显得无比苍白。
那不是海。
那是一堵墙,一堵无边无际、缓缓翻滚、连接着天与地的……灰白色浓雾之墙。
雾气浓稠得如同水银,却又轻盈得没有丝毫重量。它们以一种极其缓慢的、违反物理常识的姿态,永恒地搅动、盘旋、拉伸、折叠。光线在靠近雾墙的边缘时被扭曲,声音在抵达之前就被彻底吞噬。那里是一片绝对的死寂,一个拒绝一切生命、一切物质、一切信息的“无”之领域。
几个幸存者下意识地向前走了几步,他们脚下的一块碎石滚落下去,在接触到那灰白雾气的一瞬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就像被橡皮擦从这个世界上抹去一样,凭空消失了。
绝望。
一种比在【低语荒原】中被万千诡影包围时,更深沉、更彻底的绝望,攫住了每个人的心脏。
他们跨越了尸山血海,逃出了逻辑囚笼,在荒原上与自己的心魔搏斗了数日,最终抵达的,却是一条真正的、无法逾越的绝路。
“这……这就是终点?”一个幸存者瘫倒在地,发出了梦呓般的呢喃。
“我们……要死在这里了吗?”
“陆先生……陆先生他……”
刚刚被萧月和陆尘的牺牲勉强凝聚起来的信念,在这堵代表着“终结”的雾墙面前,开始迅速地崩塌。
萧月放下担架,凝视着那片翻滚的虚无,心中也涌起一股无力感。她不怕战斗,不怕牺牲,但她害怕这种连敌人都找不到的、纯粹的绝望。
就在这片压抑的死寂中,一个玩世不恭的、带着几分戏谑笑意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不远处的怪石上传来,清晰地落入每个人的耳中。
“你以为,逃出来就结束了吗?”
“不,好戏才刚刚开始。”
这个声音!
萧月猛地回头,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幸存者们也像是受惊的兔子,骇然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在他们侧上方一块巨大而尖锐的黑石顶端,一道身影正悠闲地坐在那里,双腿悬空,轻轻地晃荡着,仿佛在自家后院看风景。
他穿着一身得体的黑色风衣,衣角在荒原的冷风中微微摆动。他的面容俊美依旧,但那种俊美中,透着一种令人心寒的非人感。他的嘴角挂着一抹恰到好处的、嘲讽的微笑,眼神里充满了欣赏戏剧般的愉悦。
魏长卿!
他看起来毫发无伤,甚至比在【悲鸣剧院】时,气息更加凝练、更加纯粹。那缭绕在他身周的【诡则】之力,不再是狂暴外放的姿态,而是像一层贴身的、流动的黑色绸缎,优雅而致命。
“是你!”萧月的声音冰冷,她下意识地挡在了陆尘的担架前,手中那柄审判庭制式的短刃,已然出鞘。
幸存者们更是吓得连连后退,当初在剧院里被支配的恐惧,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这个男人,这个半人半诡的怪物,他怎么会在这里?
魏长卿仿佛没有看到萧月那充满敌意的姿态,他只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群狼狈不堪的“观众”,最后,目光落在了担架上那个毫无生气的身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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