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月的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陆尘心中漾起了圈圈涟漪。
他再次望向那个年轻人,试图用自己对道法和能量的理解去剖析。神识如水银泻地,一遍遍地扫过,对方的身体、精神,乃至灵魂层面,都没有任何被外力侵入的痕 F迹。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正常得就像一个刚刚经历过巨大创伤后,心力交瘁的普通人。
可萧月眼中的执拗和焦急,却不似作伪。
“黑色的点……是死的,是空的……”陆尘在心中默念着这几个词,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感笼罩了他。通天箓包罗万象,能解析世间万法,可唯独对这种纯粹由人心内部滋生、却又带着“死寂”属性的东西,没有任何记载。
这超出了他已知的范畴。
“你先好好休息。”陆尘扶着萧月重新躺下,柔声道,“或许是我疏忽了,我会多留意一下。别太耗费心神,你的身体还没恢复。”
萧月还想说什么,但一股深深的疲惫感涌了上来,让她连张口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只能点点头,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年轻人光晕中的黑色斑点,像一滴落入清水中的墨汁,缓慢,却又坚定地扩散着。
一种无力的恐惧,攫住了她的心。她能看见危险,却无法描述,更无法阻止。
接下来的两天,庇护所内的气氛似乎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幸存者们在陆尘的引导下,每日都会进行短暂的静坐。他们渐渐发现,这种方法虽然不能让他们获得什么神奇的力量,却能有效地安抚他们那颗因恐惧和悲伤而时刻紧绷的心。夜里,噩梦的次数减少了;白天,人们的脸上也偶尔能看到一丝笑容。
那股名为“薪火”的众生愿力,虽然依旧微弱,却稳定了下来,如同一簇在避风港里燃烧的篝火,为这片冰冷的废墟带来了一丝暖意。
一切看起来都在步入正轨。
只有萧月,每日都活在一种旁人无法理解的煎熬里。
在她眼中,那无声的瘟疫正在蔓延。
起初,只有三五个人身上出现了那种微小的黑色斑点。但现在,几乎三分之一的幸存者情绪光晕中,都或多或少地染上了这种死寂的“颜色”。
它就像一种最可怕的传染病,无声无息,却又势不可挡。
陆尘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不是通过神识,而是通过最直观的感受。他发现,那股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薪火”之力,似乎遇到了某种阻碍,增长变得极其缓慢,甚至隐隐有停滞的迹象。
就好像,有人在往燃烧的柴堆上,不停地泼着看不见的冷水。
他找了几位幸存者单独谈话,包括那个被萧月第一个指出的年轻人。可他们的回答都大同小异,只是觉得最近有些提不起精神,时常会想起在【熔火之心】牺牲的同伴,心里堵得慌。
这是再正常不过的战后创伤。陆尘找不到任何破绽。
他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太急于求成了。毕竟,人心的创伤,又岂是几日静坐就能抚平的。
直到第三天的黄昏,魏长卿选定了他的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目标。
李虎。
他是幸存者中三个小队的队长之一,一个体格壮硕、性格坚毅的中年男人。在【熔火之心】的战斗中,他的妻子和唯一的儿子,都死在了那场惨烈的“献祭”里。
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垮掉,但他没有。
他亲手将妻儿的遗物——一个变形的护身符和一个小小的金属玩具,埋在了【镇邪封印】的节点旁。然后,他擦干眼泪,成了庇护所里最坚强、最可靠的人。他主动承担起最危险的巡逻任务,用嘶哑的嗓子给同伴讲着不好笑的笑话,鼓励着每一个人要为了死去的人,好好活下去。
他身上的情绪光晕,曾是庇护所里最耀眼的亮橙色,那是混合了巨大悲痛与坚定意志的颜色,像风中的烛火,摇曳,却始终不灭。
他是这里许多人心中的精神支柱。
魏长卿知道,要让一栋大楼倒塌,最有效的方法,就是抽掉它最关键的那根承重柱。
当晚,李虎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又回到了【熔火之心】那片钢铁地狱。周围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和同伴们痛苦的哀嚎。他看到自己的妻子和儿子,手拉着手,和其他人一起,走向那闪烁着死亡电弧的能源缆线。
和现实中一样,他们的脸上都带着决绝和牺牲的悲壮。
但这一次,梦里多了一个声音。
一个温和的、充满磁性的、仿佛无处不在的声音,在他的耳边轻声响起。
“看啊,多么愚蠢。”
“他们以为自己是在为了希望而牺牲,可他们甚至不知道希望是什么。他们只是在为一个外来者的宏大计划,献上自己廉价的生命。”
李虎想大喊,想告诉那个声音闭嘴。可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看到妻子在握住缆线的前一刻,回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不再是鼓励和不舍,而是一种……冰冷的、带着怨恨的质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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