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病院“生死簿”
滨海市郊,夜黑得像泼了墨。
“新生精神康复疗养中心”那栋灰白色的主楼蹲在荒草丛里,活像一座巨大的水泥棺材。几盏惨白的水银灯挂在锈迹斑斑的铁丝网高墙上,勉强照亮了墙根下疯狂滋生的野草,也照亮了铁丝网上挂着的、被风撕扯得只剩半截的警示牌:“高压危险,禁止靠近”。
费小极像条刚从泥潭里捞出来的土狗,蜷缩在墙根阴影最浓的死角里。他身上那股在芭提雅后巷沾染的垃圾酸腐味还没散尽,又被长途奔袭的汗腥和伤口隐隐渗出的血腥味腌透了。半边脸的绷带早已浸透了血和脓,又在飞机厕所里被他胡乱撕掉了大半,黏糊糊地贴在皮肉翻卷、肿胀不堪的脸上,露出几处刚拆钉不久的缝合线,像几条狰狞丑陋的蜈蚣趴着。夜风一吹,钻心地疼痒。
“嘶…操…”他吸了口凉气,死命压下喉咙里翻滚的恶心感和眩晕。三天三夜!从芭提雅臭水沟一样的后巷,到挤死人的廉价红眼航班,再到蹭着运泔水的三轮板车一路颠簸到这鬼地方!他兜里比脸还干净,全靠一路上坑蒙拐骗,连路边祭奠死人的半拉馒头都抢过!道家讲清静无为?佛家说戒偷盗?呸!饿急了,三清祖师的金身他都敢敲块漆皮下来换俩肉包子!
他费力地抬起眼皮,打量着这座吃人的魔窟。围墙太高,铁丝网上的红灯一闪一闪,像毒蛇的眼睛。门口保安室里,俩穿着深蓝色制服的保安正叼着烟打牌,烟头明灭的光映着他们麻木又带着点凶相的脸。侧门那边,一个佝偻着背、推着巨大绿色塑料垃圾桶的清洁工正慢吞吞地往里走。
清洁工…
费小极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猛地亮了一下,像饿狼看见了肉。他低头瞅瞅自己身上那套在垃圾堆里扒拉出来的、沾满不明污渍的破工装外套,再看看自己那张已经不能称之为“脸”的玩意儿。
“妈的…老子这张脸…现在去应聘当鬼,估计鬼差都得嫌磕碜…当个扫地的…倒是刚刚好…”他咧开嘴,脸颊伤口被牵动,疼得他嘴角一抽,那个笑容扭曲得如同恶鬼。
他像条真正的流浪狗,悄无声息地沿着墙根溜到主楼巨大的中央空调外机后面。热烘烘的废气喷在他身上,混合着机油味。他屏住呼吸,听着保安室若有若无的牌九碰撞声和骂娘声。机会就在眼前!那个推垃圾桶的老清洁工,颤巍巍地走到侧门旁边一个堆满废弃医疗耗材的角落,放下垃圾桶,捶着腰,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烟盒,显然是烟瘾犯了,想躲这儿抽两口。
就现在!
费小极像一道贴着地面的黑影,猛地从外机后面窜出!动作快得带起一阵腥风!一手死死捂住老清洁工即将惊呼的嘴,另一只手臂如同铁箍勒住对方干瘦的脖子!
“别出声!借你身皮用用!敢叫唤,老子现在就送你下去抽个够!”费小极凑到老头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浓烈的血腥味和亡命徒的戾气。他能感觉到手下这副干瘪身躯传来的剧烈颤抖和恐惧。
老清洁工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惊恐,浑浊的泪水瞬间涌了出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哽咽声,拼命点头。
费小极手脚麻利地扒下老头身上那件深蓝色的、散发着消毒水和汗臭混合味的清洁工外套,还有那顶油腻腻的鸭舌帽,三两下套在自己身上。衣服有点小,紧绷绷地箍着他结实的肌肉。帽子压低,遮住他大半张血肉模糊的烂脸。他一把将老头塞进旁边散发着恶臭的废弃耗材堆缝隙里,顺手把老头那半盒劣质烟揣进自己兜里。
“老实待着!半小时后你要还能喘气,算你命大!”他最后警告了一句,抓起靠在墙边的清洁推车——那是个巨大的、带盖的绿色塑料桶,里面还有半桶散发着馊味的垃圾。他学着老头的样子,弓起背,推着车,脚步拖沓地朝着亮着惨白灯光的侧门走去。
心跳得如同擂鼓,撞击着他剧痛的肋骨。冰冷的汗水顺着鬓角流进伤口,又蛰又疼。他死死低着头,帽檐几乎遮住了眼睛,只用眼角余光死死盯着保安室的方向。
牌九声停了片刻。
一个叼着烟的大胡子保安似乎朝这边瞥了一眼,模糊地嘟囔了一句:“老张头?今天他妈怎么推车这么快?吃春药了?”
另一个保安不耐烦地回道:“管他妈干嘛!赶紧出牌!老子这把清一色!”
嘎吱——
沉重的侧门被费小极用肩膀顶开一条缝。一股更浓烈、更冰冷刺鼻的消毒水混合着某种排泄物和药物残留的怪味扑面而来,熏得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推着桶,侧身挤了进去。
门在他身后沉重地合上。
眼前是一条极其漫长、极其压抑的走廊。惨绿色的墙漆大片剥落,露出下面灰黑的水泥底色。天花板上的荧光灯管滋滋作响,光线忽明忽灭,照得整个走廊如同通往地狱的黄泉路。空气冰冷粘稠,死寂得让人头皮发麻,只有远处隐约传来几声极其微弱的、分不清是哭泣还是呓语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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