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铁坟场里的鬼影
兴旺废车厂,就是个钢铁的乱葬岗。
锈,是这里的主旋律。
空气里那股子浓烈的铁锈味混杂着机油、防冻液、腐烂垃圾和尿骚的混合气息,像一双看不见的、沾满泥垢油污的手,死死掐住费小极的喉咙,让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肺管的恶心感。他从围墙豁口摔进来,啃了一嘴混着机油的黑泥,手掌也被锋利的铁皮豁口划开一道血口子,火辣辣的疼。但他顾不上这些,脑子里就剩下一个念头:找到那批稀土!找到那个灰色工装男!找到他妈的活路!
他像只惊惶的老鼠,在由报废汽车残骸构成的、扭曲狭窄的迷宫里蹿行。桑塔纳的壳子瘪得像被巨人踩扁的易拉罐,面包车彻底成了铁饼,几辆公交车的空壳子歪斜堆叠着,空洞的车窗像骷髅的眼窝,冷冷地俯瞰着这个闯入者。脚下尽是碎玻璃、尖锐的金属碎片和沾满黑油的泥泞。头顶上,偶尔有风穿过钢铁缝隙,发出呜呜的鬼叫,又或是哪块废铁不堪重负,“哐当”一声砸下来,惊得费小极浑身汗毛倒竖。
“妈的,道家讲清净无为?佛家说远离尘嚣?净特么扯淡!”费小极喘着粗气,背靠在一辆只有半截车身的破卡车门板上,冰冷的铁锈隔着薄T恤硌着他的脊椎骨。“老子倒是想清净,想远离!可这操蛋的世道,偏要把老子往这十八层油锅地狱里摁!清净个卵!” 他感觉自己的命就像这满地废铁,被各种看不见的力量碾压、变形,最终丢在这臭不可闻的角落等待彻底腐烂。
他小心翼翼探出头,观察着这片巨大的钢铁坟场。突然,一阵微弱但持续的、极其刺耳的噪音钻进了耳朵。
“滋——滋啦啦——!”
ublic
是金属切割的声音!氧割枪!尖锐得能钻透脑仁!
声音是从前方那片堆叠着几辆大型报废卡车骨架的区域传来的。费小极心脏猛地一缩,屏住呼吸,猫着腰,借着报废车体的阴影,一点点挪了过去。
绕过一辆侧翻的油罐车残骸,眼前豁然出现一片被清理出来的空地。空地上支着几个简易的遮雨棚,棚子下面,景象让费小极的瞳孔骤然收缩!
几个瘦小得如同豆芽菜的身影,正蜷缩在巨大的报废卡车车架之间!他们穿着看不出原色、沾满油污和锈迹的破旧工装,尺寸大得离谱,像套在麻杆上的麻袋。每个人脸上都罩着一个用铁丝固定、布满灰尘油渍的简陋电焊面罩,手里握着的,是比他们胳膊还粗的沉重氧割枪!
滋啦啦——!
耀眼的蓝色火焰从枪口喷吐而出,带着恐怖的高温和刺目的光芒,狠狠舔舐着卡车底盘粗壮的承重钢梁!坚硬的钢铁在高温下迅速变红、软化、熔化,溅射出密集的、炽红的铁水火星,如同地狱里喷发的岩浆雨点!火星落在周围的泥地上,嗤嗤作响,烧出一个个焦黑的小坑;落在那些孩子裸露在外的手臂和小腿上,立刻烫起细小的水泡,他们却只是身体下意识地瑟缩一下,连哼都不哼一声,手上的动作几乎没有停顿!
空气中弥漫着钢铁熔化的灼热气息、臭氧的辛辣味儿,还有……一种熟悉的粉尘感?费小极用力吸了吸鼻子,肺部传来一阵憋闷的刺痛感。这味道……不对!不仅仅是铁锈!
他眯起眼睛,强忍着氧割强光带来的刺痛感,死死盯着那些巨大的车架内部。只见那些切割车架的孩子身边,都堆放着鼓鼓囊囊的编织袋!袋子敞开着口,里面装的不是废铁零件,而是一种……暗红色的、带着金属光泽的矿砂!
一个身材最瘦小、动作却异常麻利的孩子,正跪在已经被切割开一个大口的卡车底盘旁,用小铲子奋力地将那些暗红色的矿砂,往车架内部掏空的、原本应该是油箱或者传动轴通道的空间里填塞!他填得极其用力,极其仔细,仿佛在完成一件神圣的任务,每一铲下去,沉重的矿砂都让他瘦弱的胳膊微微颤抖。装满一个空间,立刻就有另一个孩子拿着焊枪过来,对着切割口就是一阵猛焊!
滋啦——!砰!
一块烧红的钢板被焊枪粗暴地切割下来,掉在地上,震起一片暗红色的粉尘。那粉尘飘散开来,在氧割强光的照射下,闪烁着诡异的光点。
稀土矿砂!
费小极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陈北斗!这老王八蛋!他不仅劫走了货,还他妈在利用这些报废车架,把稀土像塞香肠一样塞进去准备偷运!用这些废铁当掩护!而且,他用的竟然是……童工!一群瘦弱得像难民、在高温、毒烟和致命辐射粉尘里麻木干活的半大孩子!
道家的贵生?佛家的慈悲?在这片废铁坟场里,连个屁都不如!这些孩子的命,在那些大人物眼里,恐怕还不如他们脚底下沾的泥值钱!费小极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不是因为恶心,而是因为一种难以言喻的愤怒和一种兔死狐悲的冰凉。他自己也是个烂命一条的底层渣滓,可看到这些明显更弱小、更无助的孩子被如此践踏,心底那点还没完全泯灭的玩意儿,像被针狠狠扎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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