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简在胸口轻轻一跳。
叶尘脚步未停,手已探入怀中,触到了那方包裹它的布巾。那一跳是真实的,不是心跳加速所致,也非错觉。它仿佛有了感应,如同钥匙触碰到锁孔,哪怕被层层裹住,仍能察觉到某种呼应。
他随哨卫走入营地大门。身后四名弟子已被带去疗伤,无人多言,也无人过问他的怀里藏着何物。灯光映在脸上,忽明忽暗,像是夜色中游移的思绪。
主将的帐篷孤悬于营地最北端,与其余营帐相隔甚远。掀帘而入,帐内仅有两人——一人端坐,一人立于角落的暗影之中。叶尘不多看一眼,径直走向中央石台,将布包轻轻放下。
“东西拿回来了。”他说。
坐着的人抬眼,目光牢牢锁住布包,指尖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你确定是这个?”
叶尘不答。他缓缓解开布巾,露出其中的玉简。它泛着幽蓝微光,表面蜿蜒着曲折纹路,边缘一道裂痕清晰可见,似曾承受过巨大冲击。此刻虽静止不动,但叶尘仍能感知其内残存一丝波动,如同余烬未冷。
他闭目凝神,以识海中的传承之力探入其中。
灵识刚一接触,画面便汹涌灌入脑海:黑雾翻滚,白骨堆积如山,天穹撕裂出一道赤红缝隙,一个身影立于高处,抬手吟诵咒文。那些声音并非传自耳畔,而是直接穿透血肉,在体内震荡回响。
他猛然睁眼,额角渗出冷汗。
这不是寻常之物。
这是阵眼。
九阴聚魂阵的核心,炼制不死魔躯的关键所在——唯有此物存在,敌方便可在特定时辰启动禁术。纵使外围布置尽数毁去,最后一步仍可完成。
但若此刻将其彻底摧毁,一切便就此终结。
“它是假的吗?”角落里那人忽然开口。
叶尘摇头。“是真的。而且已被使用过一次。方才那一跳,是在回应远方的信号。他们已经知道我们得手了。”
主将脸色骤变。“多久能毁掉?”
“有办法,但不能在此处动手。”叶尘手掌覆上玉简,掌心传来灼热感,“外层符纹设有反噬机制,强行破解会引发爆裂,半个营地都将崩塌。必须以纯阳剑气直透核心,逆向冲散结构,才能安全拆解。”
“你能做到?”
“我能。”
主将沉默片刻,起身走出帐篷。帘幕掀动又落下。外面很快传来命令声,接着是纷杂的脚步远去。整个营地开始清空,巡逻者撤离,守夜人退至三百步之外。
此处,成了禁区。
叶尘从袖中取出一张薄纸,乃是药无尘所赠的隔灵符。他将其贴于石台四周,围成一个封闭结界。又取出三枚铜钉,钉入地面,布为三角压阵之形。做完这些,他盘膝坐下,双手结印,缓缓调动体内的剑元。
银光自丹田升起,沿经脉流转至双臂,最终汇聚于掌心。
他将双手按在玉简两侧,徐徐注入剑气。
玉简立刻震颤起来,表面纹路转为赤红,如同活物般搏动。一股强横力量自内部冲撞而出,似有什么正欲破封而出。
叶尘咬牙坚持,加大剑气输出。
剑气破开第一重封印,深入主干脉络。他在识海中对照古老禁术的记忆,寻找核心裂缝的位置。那段知识源自失传已久的邪器拆解之法,每一节点皆有对应解法,错一步,便是粉身碎骨。
终于定位,第七次推送时,第二波剑气精准贯入。
轰!
黑雾喷涌而出,撞上隔灵符结界,发出沉闷声响,随即被吸纳殆尽。石台剧烈晃动,三枚铜钉中有两枚出现裂痕。
不能再耽搁。
他收回一手,迅速结出逆转印,另一手继续输送剑气。双手各行其是,极难掌控。手指微微发抖,额角青筋暴起。
第五次冲刷完成,玉简中央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纹。
第六次,裂纹加深。
第七次,光芒骤然熄灭。
一声轻响,宛如冰面绽裂。
玉简彻底静止。
叶尘松开手,背靠柱子喘息不止。汗水顺着下巴滴落,打湿了石台一角。
他抬起手,看着指尖仍在轻微颤抖。
成了。
九阴聚魂阵失去核心,再也无法启动。敌人耗费多年光阴,屠戮无数生灵积攒的魂力,终归化为泡影。
主将掀帘而入,望见石台上那块碎裂的玉简,呼吸一顿。
“毁了?”
叶尘点头。“不会再动了。”
主将走近,凝视着那道裂痕,眼神复杂。伸手欲触,却又迟疑收回。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他们不会善罢甘休。”叶尘撑地站起,“但他们再无法推进下一步。没有阵眼,所有计划都得重头再来。而我们现在,已知晓他们的目的。”
主将望着他,久久无言。
帐外风势渐猛,吹得篷布猎猎作响。
一名传令兵疾步闯入,单膝跪地:“西线斥候急报!敌军大营有异动,大量火光熄灭,疑似正在撤退!”
主将猛地转身。“你说什么?”
“不止西线,南、东两翼亦有消息——敌军正在收缩防线,部分前锋已经开始后撤!”
帐中一片寂静。
主将回头看向叶尘,张了张嘴,终究未语。
叶尘走到门口,掀开帘角向外望去。远处山脊之上,原本密布如星的灯火正一盏接一盏熄灭。黑夜之中,仅余几点残光闪烁,如同不肯低头的眼睛。
他垂首看向自己的手。
方才滴落在石台上的汗迹,早已干涸。
唯有一道细小伤口留在指侧,是被玉简边缘划破的。血珠凝在那里,未曾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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