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斜斜地照进藏经阁的第三层,那本焦黑的小册子静静摊在木桌上,封面上“执灯者”三个字被一道裂痕从中劈开,像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叶尘的手指仍残留着探识海时的刺痛,神情却异常平静,没有丝毫波澜。
他收回手,掌心微颤,并非出于恐惧,而是内心某些模糊的轮廓正逐渐清晰。
既然前路不通,那就换一个角度去看。
他取出一块玉简,调出昨夜推演的地脉跃迁图,三处矿道节点泛着微弱的光晕。接着,他又将《玄灵遗录·卷七》的残篇影像叠加其上,轻轻注入一缕灵识——“灯已熄百年,但火种未灭”八个字缓缓浮现于图中央,仿佛某种古老的预言。
光影交错间,一个从未察觉的规律骤然显现:九次魂饲的位置,竟与大陆九大灵枢主脉完全重合!这绝非巧合,而是早有预谋的布局。
“他们不是要开启九幽之门。”叶尘低声说道,“他们是想借这场仪式,彻底颠覆地脉的秩序。”
真正的归墟殿,是以血脉为引,在各关键节点设下封印阵法,分散镇压,维系天地平衡。而如今这套流程却是反其道而行之——汇聚能量、逆炼灵气、积聚煞气。这不是守护,而是颠覆。
有人打着归墟之名,行的却是摧毁天地根基之事。
而且……节奏也出了问题。
他调出药无尘记录的敲墙波形图,放大第三次与第四次之间的间隔——慢了半息。正统仪式讲究分毫不差,稍有偏差便会引发魂波崩散。说明执行者并不通晓完整的法门,只是依样画葫芦。
伪传承。
想到此处,叶尘反而松了一口气。若真是归墟正统后人复苏,局势早已失控。如今尚能发现破绽,意味着对方还未走到最后一步。
但他也清楚,只要完成第九次魂饲,哪怕过程扭曲,仍有可能强行撕开一道裂缝。届时地脉失衡,灵气倒流,不止数城倾覆,整个玄灵大陆的修行体系都将动摇。
这才是最可怕的威胁。
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联盟议事厅里长老们争执的画面。他们仍在为是否启动地脉监测阵法争吵不休,全然未觉,眼前所面对的并非某个小势力作乱,而是一场关于“道统”的争夺。
若此刻他直言“执灯者”的存在,揭露归墟殿实为守护者的真相,恐怕立刻会掀起轩然大波。五大仙门联手剿灭的历史定论一旦被动摇,人心必乱。更何况,若让人知晓他可能成为新任执灯者,只会视他为疯子,甚至叛徒。
有时候,真相比谎言更危险。
所以他决定——不说全部。
只说别人能听懂的部分。
叶尘取出另一块空白玉简,开始整理信息。第一点:敌人并非归墟正统,仪式存在致命缺陷;第二点:其真正目的并非开启九幽之门,而是扭曲地脉运行,重塑大陆灵气格局;第三点:当前最大的危机并非敌人现身,而是地气紊乱可能引发连锁反应,多条灵脉随时可能暴动。
这些内容避开了“使命”“血脉”“执灯者”等敏感词汇,全凭现有证据与逻辑推演支撑,严密无隙,无人可挑出毛病。
写罢,他将玉简收入袖中,又拾起桌上刚绘好的符阵图。这是他以上古灵识模拟出的一道隐匿封印,可将所有关于“执灯者”的线索压缩成一道微型符纹,深藏于识海之中。
指尖凝聚灵力,轻点眉心,符阵缓缓沉入。
就在最后一丝光芒消散的刹那,藏经阁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楼梯口。
叶尘没有抬头,也没有动作,仿佛仍在专注研读。
他知道有人在监视这里。
或许是联盟内部的眼线,或许是其他势力的探子。自从他在议事厅提出“地脉级威胁”之后,一举一动便已被盯上。但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已经完成了转变——从“追寻真相”到“掌控局势”。
我不必现在就接过那盏灯。
但我必须确保,当真正需要点亮它的时候,火种依然存在。
他睁开眼,目光落在桌角那本薄册上。阳光恰好洒在“火种未灭”四个字上,纸页边缘泛起淡淡金光,宛如回应某种无声的承诺。
他伸手合上书页,却没有收走,而是将其推向暗格边缘,留下一道缝隙。
随后起身,活动了下僵硬的肩背,如同一名普通修士结束了一次寻常研究。
外面的脚步声迟疑片刻,终于转身离去。
待整座藏经阁重归寂静,叶尘才重新落座,双目微闭,识海中悄然展开一幅全新的推演图——这一次,他不再局限于敌人做了什么,而是开始计算:倘若自己真的踏上执灯者的道路,最早何时能察觉仪式失控?最晚又该在哪个节点出手?
心火试炼九死一生,他无意此刻闯关。
但准备,可以从现在开始。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识海中的符阵微微震颤,如同一颗深埋的种子,在黑暗中悄然生根。
楼下走廊的风吹动窗棂,一片枯叶打着旋儿,落在门槛前。
叶尘的睫毛,轻轻抖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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