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照在宫门前的石阶上,映出一道长长的影子。燕南泠站在台阶最高处,深衣边缘泛着微光。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掌心有墨痕,是昨夜写医案时留下的。
两日前裂隙闭合,钟声传遍四野。今日朝会,百官齐聚,殿前肃立。她走下台阶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是萧无痕跟了上来。他没有说话,只是落在半步之后,目光扫过两侧列队的官员。
正殿内,皇帝端坐于上。诏书展开,声音沉稳:“燕南泠,救世有功,才德兼备,特授司药监正使、司刑参议、司造督工,三职并行,协理新政。”
群臣跪拜。有人动作迟缓,有人低着头不发一言。燕南泠上前领命,膝盖未弯,只微微躬身。她仍穿着靛青色粗布衣,外罩素银边深衣,发间别着银针,腰间匕首未卸。
一名老医官从文官列中走出,白须垂胸,手持象牙笏板。“陛下,医道传承千年,从未有女子主掌司药之位。此职关乎百姓性命,岂能轻授?”
殿内安静下来。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她身上。
燕南泠抬头看着那名老医官。“敢问大人,何为懂医?”
老医官一愣。
她说:“是背熟千种药方?还是能辨百草性味?若是后者,不如当场一试。”
她指向殿前陈列的三十味生药盘。“若我错一味,自愿辞去司药之职。”
皇帝未阻拦,只抬手示意继续。
她走到药盘前,伸手拿起第一味药材。“这是北山产的青叶藤,性温,归肝经,可舒筋活络,但孕妇禁用。”
接着是第二味、第三味……每一味都说得清楚明白。说到第七味乌心藤时,老医官脱口而出:“此物性寒,常用于清热解毒。”
她立即停下。“错了。乌心藤外皮寒凉,内里却带热性,若当作寒药使用,轻则呕血,重则伤及脾胃。它是温中逆品,需炮制后配伍甘草与姜汁,方可入药。”
说完,她从药囊中取出一小包粉末,现场调配了一剂散药,递给太医署的一名见习弟子服用。
片刻后,那弟子面色微红,呼吸平稳,无任何不适。
“剂量已减至安全范围。”她说,“若不信,可再查脉象。”
太医署随行大夫上前诊脉,点头确认无碍。
老医官脸色涨红,握着笏板的手微微发抖。他张了张嘴,终究没再说什么,退回列中。
燕南泠环视四周。“医者治病,在于识药、明理、敢验。我不在乎出身男女,只问是否愿学、能否担责。若有疑问,随时可来司药监对质。”
无人应声。有人低头,有人避开她的视线。武官末列,温离站在那里,双手按在双刀柄上,嘴角微扬。将军行列中,谢玄青望着她,低声对身旁副将道:“我说过,她比男子强十倍。”
诏命已下,三职加身。百官陆续退去,脚步声在殿外渐远。
燕南泠走出宫门,阳光落在肩头。她脚步比来时更稳,眼神也更沉。身后宫门缓缓关闭,发出沉闷的响声。
萧无痕已在阶下等候。他站得笔直,软剑未出鞘,目光始终在四周巡视。
她走近时,他开口:“我护你安稳推行新政。”
她停下,抬头看他。他的脸依旧冷峻,但眼底没有以往的疏离。
她忽然笑了。“你不该总站在阴影里。”
“我在明处,反而累你分心。”他说,“你在光中走,我替你挡暗箭。”
她点头,不再多言。两人并肩而行,步伐一致,却未靠近。
路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有百姓认出她,远远停下脚步,低头行礼。一个孩子指着她喊:“娘,那是女医仙!”妇人连忙拉住孩子,俯身叩首。
她没有停下,也没有回应。这些称呼她还不习惯。
走过一条街口,两名官员站在巷边低声交谈。
“牝鸡司晨,古来大忌。”
“妇人干政,国必生乱。”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掠过。下一瞬,萧无痕已出现在二人面前,目光如刃。两人脸色煞白,立刻闭嘴退开。
她像是没听见,继续往前走。但她知道,这样的声音不会只有一次。
回到居所外,她停住脚步。院门半开,里面传出纸张翻动的声音。昨夜整理的医案还摊在桌上,律例草案压在砚台下,机关图纸卷了一角。
她推门进去,把药囊放在案边。银针从发间取下,插回木匣。
萧无痕站在门外,没有跟进。
“你不必每次都守在外面。”她说。
“我愿意。”
她回头看他。阳光照在他脸上,映出眉骨下的阴影。
“接下来会更难。”她说,“司刑要改旧律,司造要建新局,每一步都会有人反对。”
“我知道。”
“你也可能被牵连。”
“那就牵连。”他声音很轻,“只要你还往前走,我就在后面。”
她没再说话。转身走进屋内,拿起笔,蘸墨,开始写今日第一条政令:设立三地医馆试点,由司药监直管,每月核查药源与诊疗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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