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还在耳边呼啸,燕南泠站在宫门前,手指贴在腰间的铜符上没动。她记得林子里那块布条上的字,也记得周晏走在前面时背影的轮廓。但现在不一样了,脚下是平整的青石砖,头顶悬着红灯笼,守门的侍卫低头行礼,她知道已经到了魏都。
大殿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她走进去的时候,乐声正好停了一瞬。有人转头看她,目光从头扫到脚。她没低头,也没加快脚步,一步步走到皇帝赐的席位前,跪坐下来。
皇帝坐在高处,手里端着酒杯,脸上带着笑。他开口说话时声音很大:“今日设宴,只为一人。”
全场安静。
“燕南泠。”他念出她的名字,“取回《星渊初录》,救万民于疫病边缘。此功,当列首功。”
她说不出话,只低头行礼。掌心有点湿,但她没擦。
旁边有人开始敬酒,她喝下第一杯。酒很烈,喉咙发烫。第二杯是谢玄青部下的将领,她照喝。第三杯还没端起,就看见一个穿墨绿锦袍的男人走过来。
他是楚国技术使,胸前绣着工坊徽记。她在药王谷见过这种纹样,当时这人站在角落,手里拿着一卷图纸,正对着连弩结构描摹。
他举杯,语气平稳:“燕医官才学过人,我楚国工部愿聘为上宾,供职于匠作监,年薪千石,另赐宅邸一座。”
周围的声音低了下去。
她看着他,放下酒杯。动作不快,但很稳。
“我是魏人。”她说。
三个字说完,再无多余言语。
那人脸上的笑意僵了半息,随即恢复如常。“可惜了。”他轻轻摇头,退后一步,举杯向皇帝示意,“陛下有此能臣,实乃魏国之幸。”
皇帝大笑,站起身来,一手扶住案几边缘。“朕的医官,谁也别想夺!”
笑声传遍大殿。
她低头看着空了的酒杯,指尖压着杯沿。那句话听起来像护短,可她听出了别的意思。不是信任,是占有。她不再是那个可以自由行走山野的药庐婢女,现在她是“朕的”,是属于这个位置、这座宫殿、这盘棋局里的一枚子。
她不动声色地抬眼,扫过人群。
角落里有个执壶的侍从,左耳缺了一小块,走路时右腿略沉。他刚才一直在靠近她的席位,三次添酒,一次比一次停留时间长。此刻正低着头,右手藏在袖中,指节微微动着。
她在心里记下这个人。
他知道她在林中活了下来,知道她带回了古籍,也知道她拒绝了楚国。这些事都会变成情报,被送出去。但她不急着揭破。有些网要等结好了再收,现在放一点消息出去,反而能引出更多东西。
她重新端起酒杯,这次是自己倒的。酒液倒入杯中,泛起一圈微光。她没喝,只是放在手边。
对面席位上有几个大臣在低声交谈。一个说:“这般人才,留在民间可惜。”另一个接话:“如今入了宫,自然要为朝廷所用。”第三人冷笑一声:“只怕她还不明白,功劳越大,身不由己。”
这些话不是冲她说的,但句句落进耳朵里。
她依旧没动。
又过了一会儿,殿外传来通报声,齐国使者进献贺礼。是一对青铜灯台,刻着飞鸟衔枝的图案。太监将灯台摆在殿中央,点燃烛火。火苗跳了一下,映得地面光影晃动。
她盯着那对灯台看了几秒。
机关术的结构她一眼就能看懂。底座有滑轨,内部中空,若是改装,可藏密信或毒针。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对灯台的样式,和她在机关城密道里看到的守卫机关有七分相似。那是魏国独有的设计,外人不该知晓。
齐国怎么会有?
她慢慢收回视线,假装饮酒。其实杯中早已空了。
那个执壶的侍从又靠近了。这一次,他经过她身后时,袖口微张,一道极薄的纸片滑出,落在她身侧的地毯上。她没低头,也没挪脚,任它停在那里。
直到他走远,她才用鞋尖轻轻一拨,把纸片推到桌底阴影处。
她没去看上面写了什么。她知道内容一定和刚才的对话有关:楚招燕不成,魏帝护之甚严。也许还有别的,比如她神情如何,是否动摇,有没有和其他人密谈。
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个人现在还在殿中,没有逃,也没有换装。说明他的任务还没完成,背后还有接应。而他敢在庆功宴上动手脚,说明齐国的情报网已经渗得比想象中更深。
她忽然想起昨夜梦里的画面。
三行字浮在黑暗中,她醒来后立刻默记在随身的小册上。其中一句是:“器由心驭,非为奴役。”
那时她不明白,现在却懂了。
就像机关兽愿意为她赴死,不是因为程序设定,而是因为它认主。人也一样。她不会被人轻易拉走,也不会被谁随意掌控。她要走哪条路,只有她自己决定。
她抬头看向皇帝。
他正在和邻席的大臣说话,脸上仍有笑意,可眼神已经冷了下来。他刚才那句“谁也别想夺”,不只是说给楚国听的,也是说给她听的。他在警告所有人,也在提醒她——你已经是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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