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无戈弯腰,用双手捧起最后一捧潮湿冰凉的泥土,轻轻地、均匀地洒在那座微微隆起的土堆上。地面变得平整,与周围荒芜的院子再无二致,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这里刚刚多了一座新坟。
他直起身,长时间保持弯腰姿势让背部的旧伤传来一阵酸胀感。他手里,仍紧紧攥着那本从周伯怀中取出、带着老人体温和血迹的《虎啸拳谱》。纸页在暮色中显得更加枯黄脆弱,边角因反复摩挲而严重卷曲磨损,透着一股被翻阅了无数遍的执着。
阿烬无声地走到他身边。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那座无碑的新坟。一阵晚风拂过,扬起她鬓角几缕细软的发丝,轻轻飘动。她抬起手,将发丝细致地别回耳后,指尖不经意间沾染了一点潮湿的泥土。
陈无戈低下头,目光落在拳谱那磨损的封皮上。他缓缓翻开第一页。
父亲的字迹,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跨越了十二年的生死与尘埃,撞入他的眼帘。
字是用浓墨写就的,笔力雄浑苍劲,透着一股金戈铁马般的锋锐,却又在转折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稳与克制。开篇第一句,赫然是:
“此拳非为杀敌,只为护人。”
他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停顿在了那一行字上。
夕阳最后一缕残光,挣扎着从破败的墙头斜斜地照射进来,恰好落在那一页纸上,将墨字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温暖的金边。
字迹没有变。
可就在那光与影交汇的一刹那,陈无戈清晰地听见了一个声音。
不是通过耳朵。
是直接从心底最深处、从血脉记忆的某个尘封角落,毫无征兆地冒了出来。
那是一个低沉、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感的男声,仿佛就站在他身后,如同幼年无数个练功的黄昏:
“再稳一点,无戈。心稳,拳才稳。”
陈无戈的身体猛地一僵!
左臂那道沉寂了片刻的旧疤,骤然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那热度远超以往任何一次,如同有滚烫的岩浆在疤痕之下奔流!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顺着左臂的血脉疯狂地向上奔涌,一路冲过肩膀,直抵心脏深处!
他没有动。
甚至没有皱眉。
就那样直挺挺地站在原地,如同扎根于大地的古树,任由那股源自血脉、源自灵魂深处的灼热洪流,在他四肢百骸间肆意蔓延、冲刷、激荡!
阿烬立刻察觉到了他的异常。她转过头,看向他,发现他如同石化般一动不动,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睛,瞳孔在急剧收缩,眼底仿佛有赤金色的火焰在隐隐燃烧。
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他的手腕。
皮肤烫得惊人,如同触摸一块在炉火中烧了许久的铁。但手指下传来的脉搏,却异常沉稳、有力,如同战鼓擂响前的寂静,蓄积着磅礴的力量。
“你……还好吗?” 她轻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陈无戈没有回答。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眼前并非一片漆黑。
相反,无尽的黑暗中,一幅清晰的画面如同被投入水中的墨滴,骤然浮现、扩散——
那是一扇巨大、厚重、通体由不知名黑色金属铸造的铁门。它深埋于地底,四周是嶙峋的岩石与凝固的岩浆。铁门表面,没有任何花纹装饰,唯有正中央,深深镌刻着一个完整的、散发着微光的陈氏古老族徽——断刀与火焰交织,威严而神秘。此刻,那族徽正在如同呼吸般,一闪、一灭,一闪、一灭……规律而有力地,从紧闭的门缝深处,透出稳定而柔和的光芒。
他“看”到了。
不仅如此,一种玄之又玄的明悟,如同醍醐灌顶般,自然而然地涌上心头。
他知道了。
他知道那是什么地方——陈家祖宅之下,真正的传承密室核心。
他也知道了,该如何进去——以陈氏嫡系血脉之引,合《虎啸拳》真意之形,方可叩启此门。
他猛然睁开了眼睛!
眸中,之前的沉痛、疲惫、隐忍,如同被狂风扫去的尘埃,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锐利与决绝。他站在那里,气质已然改变,从一个刚刚亲手埋葬故人的哀悼者,蜕变成了一个目标明确、意志如铁的行动者**。
远处,极其轻微的脚步声,打破了院落的死寂。
两个黑影,如同鬼魅般从墙外翻了进来,轻盈落地,几乎没有发出声音。正是之前战斗中侥幸逃脱、此刻去而复返的最后两名杀手。一人手中紧握着一柄细长的柳叶刀,另一人则双手空空,但指尖隐隐有幽绿色的寒光闪烁,显然淬有剧毒。他们站在院门口,没有立刻上前攻击,眼神警惕地扫视着院内,最终锁定在陈无戈和阿烬身上。
陈无戈缓缓转过身,面向他们。断刀依旧握在左手,刀尖松松地垂向地面。他没有摆出任何攻击或防御的架势,甚至没有开口说一个字。只是那样站着,目光平静地落在两人身上,却带着一股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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