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启”字在浓雾中如残烬般缓缓消散,泉眼重归沉寂,只余下水滴滑落苔岩的轻响。陈无戈沉默地背起阿烬,少女轻得像一片羽毛,温热的呼吸拂过他后颈。他选定方向,沿着湿滑的岩石边缘,向密林更幽深处走去。
脚步轻缓,近乎无声。新生的气流在干涸多年的经脉中首次完成循环,带来一种陌生的清明。三十步内,风卷落叶的轨迹,露珠压弯草叶的弧度,甚至土壤下虫豸的蠕动,都如水中观纹,清晰映照于心。
风掠过树梢,带来一丝极淡、却绝不容错辨的血腥气。
他停下了脚步,将阿烬轻轻安置在一截因岁月而倾倒的巨大树干形成的天然屏障之后。阿烬睁开眼,眸子里没有睡意,只有一片澄澈的清醒。她锁骨处的火纹暗红,不再躁动,却像在积蓄着什么。
“来了。”她轻声说。
“嗯。”陈无戈抽出那柄跟随他多年的断刀,冰冷的触感从掌心蔓延至心脏。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三道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从三个不同的方向悄然现身。黑袍,布巾覆面,手中长刀在稀疏的林间光线下泛着幽冷的金属光泽。他们动作整齐划一,带着一种非人的精准。居中一人,掌心托着一块正散发着柔和微光的玉符。
没有警告,没有交涉。三角阵型瞬息成型,封死了所有可能逃脱的路径。
陈无戈的目光锁定了那块玉符——追踪定位的关键。他佯装后退,足跟抵住一块松动的岩石,视线却如鹰隼般捕捉着左侧敌人因移动而暴露的细微重心偏移。
就是现在!
他猛然前冲,并非直取敌人,而是以肩胛狠狠撞向一旁垂落的粗壮藤蔓。“咔嚓”脆响,藤蔓断裂的同时,牵连着上方一块半嵌在泥土中的巨石轰然滚落,直砸向右方的杀手。
那人本能地向侧后方闪避,完美的三角阵型瞬间撕开一道缺口。
陈无戈如离弦之箭,从缺口处疾射而入,目标明确,直指持符者。对方抬臂格挡,但陈无戈的拳头更快,裹挟着初生却凌厉的气流,精准地轰在其手腕之上。
清晰的骨裂声响起。玉符脱手,在空中划出一道微光的弧线。陈无戈伸手一捞,将其握在掌心,五指发力——玉粉簌簌从指缝间洒落,光芒骤然熄灭。
另两人怒吼着同时扑至,刀光交错,封向上中下三路。陈无戈侧身翻滚,断刀贴着地面横扫,逼得一人急退;另一人则高高跃起,刀锋带着下劈的巨力斩落。陈无戈不闪不避,腰腹发力,一腿如鞭抽出,后发先至,重重踢在对方毫无防护的小腹气海。
“呃啊!”那人如同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撞在树干上,再无声息。
陈无戈看也未看结果,转身掠回树干后,一把抱起阿烬,毫不停留地钻入茂密的灌木丛中。枝条抽打在他的脸颊、手臂,划破粗布衣衫,他浑不在意,只是将怀中的人护得更紧。
一口气奔出百余步,身后追兵的脚步声变得稀疏而混乱,他才稍稍放缓速度,倚着一棵古树急促喘息。
“他们还会再来。”阿烬的声音从他怀里闷闷地传来。
“我知道。”他简短回应,目光已投向不远处传来的潺潺水声。
他调转方向,溯溪而上。溪岸边的泥土愈发松软,极易留下足迹。他停下,用断刀利落地削下两根粗壮树枝,转身踏入及踝的浅水中,细致地制造出两串走向下游的并行足印。完成后,他抱着阿烬,纵身攀上溪边一棵枝繁叶茂的古树,身影彻底没入浓密的树冠阴影之中。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淌。半个时辰后,五道身影循着假脚印疾驰而过,没有丝毫迟疑。
待最后一名杀手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尽头,陈无戈才带着阿烬,如同林间猿猴,悄无声息地在交错的树冠间移动。每一次落足都轻如羽絮,借助枝条的韧性腾挪转移,尽可能不引起丝毫晃动。
穿过一片茂密竹林,前方地势豁然开朗,却是一道深不见底的断崖。两岸之间,唯有一根不知岁月几何的朽木相连,桥面遍布裂痕与菌斑,在山风中发出细微的呻吟,摇摇欲坠。
他蹲下身,手指仔细检查着朽木的结构,判断尚能承受一次通过的重量。
刚护着阿烬踏上桥面,风向骤然一转。陈无戈心头凛然,一股冰冷的预感攫住心脏。抬头望去,四周高地上,十余名黑袍杀手无声现身,手中强弓满月,箭镞闪烁着幽蓝的暗光,更有数人端持着构造精密的机关弩,所有致命的锋镝,尽数瞄准了桥心的他们。
退!毫不迟疑!他揽着阿烬疾退回崖边。
背后是冰冷坚硬的岩壁,前方是深渊与致命的交叉火力。阿烬的小手紧紧抓着他胸前的衣襟,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但她咬紧下唇,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对方没有立刻放箭。意图很明显——活捉。
山风变得狂野,卷动着众人的衣袍。陈无戈背靠岩壁,将阿烬完全护在身前与石壁之间,目光如炬,死死锁定着最近几名弓弩手扣弦的手指。他在等待,等待风势变化的那个瞬间——风停的刹那,箭雨必至,而他,必须在那之前,夺得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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