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崇祯七年七月初七的时候,联盟还笼罩在晨雾中,而柳林镇那座三进院落的“议事堂”已灯火通明。这座原是本地赵氏宗祠的建筑,经韩铁匠的建筑队扩建改造,成了新区管理委员会的首个驻地。青砖灰瓦,飞檐斗拱,正堂悬挂着新制的匾额:“集思广益”,落款是顾炎武的亲笔。
辰时初,二十余位委员陆续入席。长桌两侧,泾渭分明:东侧是以李定国为首的新家峁老班底,人人身着统一的深蓝色棉布制服,坐姿端正;西侧是本地的代表——乡绅、归附武装头领、前朝官吏,衣着各异,神色复杂。
最特别的是主位右侧的两个座位:延安府派来的“协理官”孙主簿,头戴乌纱,身着青色官袍,正慢条斯理地品着茶;他身旁坐着一位沉默的中年文士,是知府赵彦的幕僚周先生,此行名为“协助”,实为观察。
苏婉儿作为教育代表列席会议,坐在李定国身侧稍后的位置。她今日特意穿了件素雅的月白色襦裙,发髻简洁,只插一支木簪——这是女学堂教师的日常装扮,既显庄重,又不失亲和。膝上放着厚厚的《新区教育规划草案》,手边还有个小布包,里面是给两岁儿子李承平缝制的新衣——她趁会议间隙还在赶工。
“诸位,”李定国起身,声音沉稳有力,“今日是新区管理委员会第一次全体会议。在议正事前,先宣读一份文书。”
他从怀中取出一卷黄绢,展开:“延安府知府赵大人手谕:兹委任新家峁联盟为‘陕北民务协理总办’,总理新控制区安民、垦荒、通商诸事宜。望勤勉用事,不负所托。”
堂内响起低低的议论声。这份委任状措辞微妙——“民务协理总办”,既给了实权,又避开了“军政”等敏感字眼;既承认新家峁的管理权,又保留了朝廷的最终权威。
孙主簿率先起身,拱手道:“恭喜恭喜!有此名分,行事便名正言顺了。”他笑容可掬,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
李定国淡淡回礼:“多谢府尊信任。”他将手谕收起,展开大幅的《新区形势图》,“名分已定,现在议实事。诸位请看——”
地图上,青、黄、灰、红四色区域交错,如一块打翻的调色板。
高杰、贺人龙的目光随着军方代表李定国的竹鞭在地图上移动,每指一处,便看到有一位本地委员神色微动。
“青色区域,新家峁直接控制,占四成。包括柳林镇、杏子河垦区、黑山铁矿、以及通往山西的两条商道。”竹鞭轻点,“这些地方,政令畅通,税收按时,治安良好。为何?”
原柳林镇乡绅赵明理捋须道:“因有驻军,有官吏,更有实利——百姓确能得温饱。”
“黄色区域,归附武装控制,占三成。”竹鞭移至西部山区,“大小十三股武装,多则三五百人,少则数十人。名义归附,实则自治。政令至此,七折八扣;税收至此,十不存五。”
一个满脸虬髯的汉子——原黑风寨寨主雷彪——粗声接话:“不是咱们不听话!兄弟们刀头舔血惯了,突然让守规矩、交税粮,总得有个过程!”
“雷寨主说得是。”李定国语气平和,“所以黄色区域,咱们用‘过程管理’。不急,但要有进度。”
竹鞭移向北部:“灰色区域,官府残余势力范围,占两成。主要是三个县城、五个官营作坊。名义上仍属朝廷,实则政令不出县衙。咱们的人进去,他们客客气气;咱们要办事,他们推三阻四。”
孙主簿咳嗽一声:“此话……有些过了。朝廷命官,自然要守朝廷法度。”
“孙大人说得对。”李定国话锋一转,“所以灰色区域,咱们用‘合作管理’。不动名分,只做实事。”
最后,竹鞭重重敲在几处红色区域:“空白区,土匪流寇盘踞或无人区,占一成。这些地方,”他环视众人,“要么打下来,要么困死它。”
堂内一片寂静。四大贤才虽未亲临,但他们拟定的《分级治理方略》此刻正通过李定国之口,化作具体的施政纲领。
“具体如何做?”李定国放下竹鞭,“请诸位畅言。”
会议进入实质讨论,各方利益开始碰撞。
首先是税收。钱小满——钱老倔的儿子,如今已是独当一面的财政干才——提出:“新区当统一税制。核心区行十一税,缓冲区当逐步接轨,灰色区可暂缓,但需约定过渡期。”
话音未落,几个本地乡绅便摇头。周文——原宜川县典史,瘦削的脸上写满精明——拱手道:“钱科长,非是我等不愿。只是本地惯例,租税多在五成上下。若骤减至十一税,地主家无余粮,佃户……怕也不信天下有这等好事。”
雷彪更是直白:“老子手下三百号人要吃饭!收十一税,喝西北风去?”
苏婉儿此时轻声开口:“诸位,可否容我说几句?”
她起身,走到堂前,展开一幅图表,“这是女学堂学生做的调查。柳林镇东村,原有佃户五十户,租税五成,年均户余粮不足三石,孩童失学率七成。改为十一税后,户均余粮十五石,今春有三十七个孩子入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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