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裹着松涛,在青石崖的山谷里打着旋儿,卷得满地枯黄的橡树叶簌簌作响。李秋月挎着半篮刚拾的板栗,沿着被晨露浸得湿滑的山道往家走,蓝布夹袄的领口被风掀起,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额前几缕被汗水濡湿的碎发贴在鬓角,衬得那双往日含着水光的杏眼,此刻像蒙了层化不开的雾,沉得让人望不见底。
她的脚步放得很轻,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离土坯院还有半里地,就看见院门口那棵老槐树下,停着一辆陌生的红色电动车——车筐里放着个印着城市商标的塑料袋,一看就不是山里人会用的东西。秋月的心猛地一沉,像被山间的冰泉浇透,指尖攥着的板栗壳都硌出了红痕。
这个时辰,大山本该在西坡的玉米地里收最后一茬玉米。除非……是刘佳琪来了。
这个名字像根细针,轻轻一挑,就戳破了秋月强撑了半个月的平静。自从上次在河边,大山当着她的面,对刘佳琪说“会好好想想”,这三个字就像块巨石,压在她心头,让她夜夜难眠。她装作不在意,依旧天不亮就起床做饭、喂猪、下地,可每一次大山晚归,每一次他欲言又止的眼神,都在一点点蚕食着她心底仅存的侥幸。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发紧,加快脚步走到院门口。木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刘佳琪娇俏的说话声,带着城里姑娘特有的细软,像羽毛似的搔着人的心尖:“大山哥,你尝尝这个,城里最火的蛋黄酥,甜而不腻,比你家秋月姐做的玉米饼子好吃多了吧?”
紧接着,是大山略显局促的笑声:“佳琪,你别这么说,秋月做的饼子有嚼劲,管饱。”
“管饱有什么用呀?”刘佳琪轻笑一声,声音压低了些,却还是清晰地飘进秋月耳朵里,“大山哥,你跟着我去城里,以后天天能吃这些好东西,住楼房,不用再风吹日晒地种地,多好?你看你这手,都磨出这么厚的茧子了,我看着都心疼。”
秋月站在门外,手指死死抠着门框,指节泛白。她想起自己的手,也是布满了茧子,是常年握锄头、纺线、洗衣做饭磨出来的。可大山从未说过心疼,他只说过“秋月能干”“秋月是个好媳妇”。原来,不是他不会心疼,只是心疼的人,不是她。
她推开门,脚步很轻,却还是惊动了屋里的人。大山猛地从板凳上站起来,手里还拿着半块蛋黄酥,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像个被抓包的孩子:“秋月,你……你回来了?”
刘佳琪坐在炕边,穿着一身时髦的米色风衣,头发烫成洋气的波浪卷,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与这土坯房的简陋格格不入。她看到秋月,脸上的笑容不变,甚至还热情地挥了挥手:“秋月姐,你回来了?我给你带了点城里的糕点,你也尝尝。”
秋月没有看她递过来的糕点,目光落在大山身上,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玉米收完了?”
大山愣了一下,连忙点头:“收……收完了,我刚回来。”
“那正好,”秋月放下手里的板栗篮,转身往厨房走,“我去做饭,你们先坐着。”
她的背影挺直,没有一丝佝偻,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每走一步,心里都像被钝刀割着,密密麻麻地疼。厨房里弥漫着柴火的味道,是她熟悉的烟火气,可此刻闻起来,却格外刺鼻。她拿起菜刀,用力地剁着案板上的白菜,咚咚的声音像是在发泄心里的委屈。
她想起刚嫁给大山的时候,大山家穷得叮当响,连一间完整的房子都没有。是她,跟着大山一起上山砍树、烧砖,一砖一瓦地盖起了这三间土房;是她,省吃俭用,把家里的每一分钱都花在刀刃上,供大山的弟弟读完了高中;是她,在大山生病的时候,连夜背着他翻过山去邻村找医生,膝盖磨破了都不觉得疼。
她以为,他们的感情经得起柴米油盐的打磨,经得起岁月的考验。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刘佳琪的出现,会让这一切都变得不堪一击。刘佳琪有钱,长得白净,会说好听的话,能给大山描绘一个他从未接触过的、光鲜亮丽的世界。而她,只有这双手,只有这满屋子的烟火气,只有一颗爱他的心。
“秋月姐,你别忙活了,”刘佳琪跟着走进厨房,靠在门框上,语气带着一丝炫耀,“我已经订了城里的餐厅,晚上我们一起去吃,就当是我为大山哥践行。”
践行?秋月手里的菜刀顿住了,抬起头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疑惑。
刘佳琪笑了笑,脸上带着胜利者的姿态:“秋月姐,你还不知道吧?大山哥已经答应我了,明天就跟我一起回城里。我已经给他找好了工作,在我朋友的公司里做保安,工资是他种地的好几倍呢。”
秋月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她转头看向跟在刘佳琪身后的大山,眼神里充满了质问:“大山,她说的是真的?”
大山的头埋得很低,不敢看她的眼睛,声音细若蚊蚋:“秋月,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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