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头的秋意是顺着溪水流下来的,晨起的雾裹着冷意,贴在李秋月的粗布袖口上,一捻就成了细碎的湿痕。她蹲在溪边汰衣裳,棒槌敲在粗布上的声音闷闷的,混着远处山林里零星的鸟叫,倒显得这山坳里愈发安静。
溪水里映着她的影子,乌发挽成简单的发髻,鬓边垂着两缕碎发,被晨露打湿后贴在颊边。即便穿着最普通的青布褂子,也掩不住肩头和腰肢的曲线,只是那双往日里清亮得像山泉水的眼睛,此刻却蒙着一层雾,落在水面上,连涟漪都没搅起几分。
“秋月,衣裳洗好了没?早饭快凉了。”大山的声音从坡上的院子里传来,带着几分习惯性的催促,却没了往日里的热络。
李秋月应了一声“就来”,把最后一件衣裳拧干,放进竹篮里。起身时腰肢轻轻一拧,动作里带着几分不自觉的风姿,只是她自己没察觉,更没察觉坡上那道目光里复杂的情绪——有愧疚,有躲闪,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烦躁。
回到院子里,土灶上的铁锅还冒着热气,锅里是红薯粥,旁边摆着一碟腌萝卜干。这是山里人最寻常的早饭,从前李秋月总会在粥里卧两个鸡蛋,一个给大山,一个留着自己下午做活饿了吃,可自从上个月邻村的刘佳琪常来走动后,灶上的鸡蛋就渐渐少了。
大山坐在矮凳上,手里拿着个红薯啃着,眼神时不时瞟向院门口,像是在等什么。李秋月把湿衣裳晾在竹竿上,转身盛粥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锅沿,烫得她轻轻“嘶”了一声。
“怎么这么不小心?”大山下意识地抬头,语气里带着点关切,可话一出口,又像是怕被看穿什么,立刻低下头,“慢点儿盛。”
李秋月没说话,默默端着粥碗坐在他对面,小口喝着。粥很烫,却暖不了心底的凉。她知道大山在等刘佳琪,就像她知道这一个月来,大山总以“帮邻村修农具”“去镇上捎东西”为由,频繁地往刘佳琪家里跑。
刘佳琪是邻村支书的女儿,读过几年书,穿得比山里的姑娘体面,说话也软和,不像她,浑身都是泥土气,只会种庄稼、做家务。上次刘佳琪来家里借锄头,站在院子里和大山说话时,眉眼弯弯的样子,李秋月到现在都记得。那一刻她忽然就觉得,自己和大山之间,好像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膜,而刘佳琪的出现,把那层膜捅得快要破了。
“等会儿我要去趟邻村。”大山忽然开口,声音有些不自然,“佳琪说她家的磨盘坏了,让我去看看。”
李秋月握着粥碗的手紧了紧,瓷碗的凉意透过薄茧传到掌心。她抬起头,看向大山的脸——那张被日晒雨淋得黝黑的脸,轮廓硬朗,是她年轻时一眼就看中的模样。可此刻,这张脸上没有了往日里看着她时的温柔,只有一种刻意的坦荡。
“嗯。”她只应了一个字,把碗里剩下的粥喝完,起身收拾碗筷,“那你注意安全,晌午要是不回来,我就不留饭了。”
大山“哦”了一声,心里松了口气,却又莫名地有点堵。他看着李秋月转身进灶房的背影,那背影比以前瘦了些,腰杆也没那么直了,心里忽然闪过一丝愧疚。他想开口说点什么,比如“晚上我早点回来”,或者“等修好了磨盘,我给你捎块布料”,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怕自己一说,就会被李秋月眼里的目光困住。
李秋月在灶房里洗碗,水流哗哗地响,却盖不住院子里大山起身、开门、下山的脚步声。她握着洗碗布的手停在水面上,水珠顺着指尖滴落在池子里,一圈圈的涟漪,像她此刻乱成麻的心。
她和大山是十八岁结的婚,至今已经八年了。那时候大山是村里最能干的后生,上山打猎总能满载而归,下地种庄稼也是一把好手。结婚那天,大山用一匹红布把她从娘家接回来,在土坯房里对她说:“秋月,以后我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
这八年,日子过得不算富裕,却也算安稳。大山疼她,重活累活从不让她干太多,每次上山都会给她带回来野果子,下山赶集也会给她买个针头线脑。她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过下去,直到刘佳琪的出现。
最先察觉不对劲的是村里的王婶。上个月王婶在山路上碰到大山和刘佳琪一起走,两人挨得挺近,刘佳琪手里还提着大山给买的花布。王婶把这事偷偷告诉她时,她还笑着说“王婶你想多了,佳琪是邻村的,大山就是帮个忙”,可心里却第一次泛起了嘀咕。
后来次数多了,流言蜚语也渐渐多了起来。有人说看见大山在刘佳琪家吃饭,有人说刘佳琪给大山缝了件新衣裳,还有人说,大山打算和她离婚,娶刘佳琪。每次听到这些话,李秋月都强装镇定,可夜里躺在床上,身边的大山要么迟迟不归,要么回来后倒头就睡,两人之间连句话都没有,她就忍不住偷偷掉眼泪。
她不是没想过问大山,可每次话到嘴边,都怕听到那个让她心碎的答案。她还抱着一丝希望,希望这一切都是误会,希望大山只是一时糊涂,希望他们还能回到以前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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