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膛里的余烬还剩最后一点火星,李秋月握着铁钳拨了拨,细碎的炭粒簌簌往下掉,像极了昨夜没流完的眼泪。窗纸上蒙着层薄霜,把天光滤得发白,照在桌上那半块没吃完的红薯上,泛着冷硬的光泽。
她起身走到院子里,脚刚踏出门槛就打了个寒颤。深秋的风裹着山涧的寒气,刮在脸上像小刀子割。院角那棵老柿子树光秃秃的,枝桠上还挂着几个皱巴巴的残柿,是昨天大山和刘佳琪摘剩下的。风一吹,柿子晃了晃,发出“咯吱”的轻响,像在嘲笑她的孤单。
“秋月?在家吗?”院门外传来张婆婆的声音,带着颤巍巍的苍老。秋月赶紧抹了把脸,迎上去开门:“张婆婆,这么冷的天您怎么来了?”
张婆婆裹着件打满补丁的棉袄,手里拎着个布包,往院里瞅了瞅:“大山没在家?”秋月点点头,接过布包往灶房引:“走了,跟佳琪去城里了。”
“哎……”张婆婆叹了口气,在灶台边的小板凳上坐下,“我就知道。昨天看见大山拉着刘丫头的手往后山走,那眼神黏糊得很,就知道要出事。”她打开布包,里面是几个热乎乎的煮鸡蛋,“给你煮的,趁热吃。女人家,得自己疼自己。”
秋月拿起一个鸡蛋,蛋壳还带着温度,暖得她指尖发颤。她想起小时候,娘走得早,张婆婆总把家里的好吃的偷偷塞给她。那时候大山也总跟在她身后,抢她手里的鸡蛋,说“男子汉要保护姑娘家”,可现在,他却成了伤她最深的人。
“你别太难过。”张婆婆拍了拍她的手背,“大山这孩子,从小就野,心定不下来。刘丫头是城里回来的,见过大世面,他跟着去,未必是好事。”秋月咬了口鸡蛋,蛋黄的香混着眼泪的咸,堵得她喉咙发紧。
张婆婆又说:“前儿个我去镇上赶集,见着刘丫头她娘了。跟人说佳琪在城里处了个对象,是开工厂的,这次回来是要把爹娘接走的。你说大山这孩子,是不是被蒙在鼓里?”
秋月的心猛地一跳,手里的鸡蛋差点掉在地上。她想起昨天大山说要跟刘佳琪去城里过不一样的生活,想起刘佳琪身上那身崭新的月白小袄和头上的银簪,忽然就明白了什么。刘佳琪哪里是要带大山去城里,她不过是把大山当成了排遣乡下寂寞的乐子,等腻了,就随手丢开。
可她能怎么办呢?大山已经走了,带着对城里生活的向往,带着对刘佳琪的迷恋,头也不回地走了。她就算追上他,告诉他真相,他也不会信吧。山里的男人,一旦认定了什么,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张婆婆走后,秋月收拾好碗筷,拿起昨天没裁完的花布。云锦的料子很软,摸在手里像云朵,可她的心里却像压着块石头,沉得喘不过气。她原本想给自己做件红袄,像映山红一样热烈,可现在,她连拿起剪刀的力气都没有。
她把布叠好,放进柜子里,转身去了后山。田埂还没修好,上次暴雨冲垮的缺口像张咧开的嘴,嘲笑着她的无能为力。她扛起锄头,一下一下地往缺口里填土。泥土沾在手上,冰冷刺骨,可她却觉得这样能好受些,至少身体的累能盖过心里的疼。
刚填了一半,远处传来马蹄声。秋月抬头望去,只见邻村的马夫牵着匹马走过来,马背上驮着个包袱。“秋月嫂子,这是大山让我给你捎回来的。”马夫把包袱递过来,“他说在城里用不上这些,让你留着用。”
秋月接过包袱,入手沉甸甸的。打开一看,里面是大山的几件旧衣裳,还有他当年给她买的那支木簪——那是他们定亲的时候,大山用半个月的工钱买的,虽然不贵重,却是她最宝贝的东西。
“他……还有别的话吗?”秋月的声音有些发颤。马夫想了想:“哦,对了,他说让你别等他了,好好过日子。还说……还说刘小姐会帮他在城里找份好工作,他以后可能不回来了。”
“刘小姐”三个字像针一样扎进秋月的心里。原来,在大山眼里,刘佳琪已经是“刘小姐”了,而她,只是那个守在山里的黄脸婆。
马夫走后,秋月抱着包袱坐在田埂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她想起大山第一次给她戴木簪的时候,笨手笨脚的,把她的头发都扯疼了,却还傻笑着说:“秋月,你戴这个真好看,以后我给你买金的银的。”那时候的他,眼里全是她,没有城里的灯红酒绿,没有刘佳琪的巧笑嫣然。
可现在,他食言了。他不仅没给她买金的银的,还把她一个人丢在了山里,丢在了他们一起生活了十年的家里。
她抱着包袱回到家,把大山的旧衣裳叠好放进衣柜的最底层,把木簪插回头发上。镜子里的女人,脸色苍白,眼睛红肿,头发也有些凌乱,再也不是当年那个被大山捧在手心里的漂亮姑娘了。
傍晚的时候,天开始下起小雨。细密的雨丝打在院墙上,发出“沙沙”的声响。秋月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雨景,忽然想起去年的这个时候,大山也是这样坐在她身边,陪她看雨。他会把她的手放进自己的怀里暖着,说:“秋月,有我在,你永远都不用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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