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的爱情故事 第12章 残阳如血

冬日的寒风裹着细雪掠过茶山，李秀兰呵出白雾，用冻得通红的手将最后一筐茶叶苗放进地窖。自从那场大火后，她白天在镇上餐馆洗碗，夜里回来打理茶园，指甲缝里永远沾着洗不净的泥垢和洗洁精的白沫。

地窖门突然被撞开，冷风卷着雪花灌进来。李秀兰抬头，正对上周春花惨白的脸。昔日艳丽的少妇眼下挂着青黑，貂绒大衣也沾满泥点，完全没了往日的风光。

求你救救富贵......周春花突然跪下，声音带着哭腔，警察说他参与纵火，要判十年！

李秀兰继续整理茶苗，指尖触到一株冻伤的幼苗，心里微微抽痛。王富贵被带走后，她才知道赌场欠下的高利贷早已利滚利压得他喘不过气，那场火是疤脸出的主意，想烧掉茶园抵债。

当初你们逼我时，怎么没想到今天？李秀兰将木架摆整齐，现在来求我，晚了。

周春花突然扑上来抓住她的胳膊：他是你丈夫！你不能见死不救......话音未落，地窖台阶传来脚步声。陈德发提着竹篮出现，看到纠缠的两人，竹篮里的热粥晃出涟漪。

放开她。陈德发将竹篮放在地上，声音冷得像冰。周春花这才注意到他袖口别着的治安员红袖章——上个月，陈德发因协助破案被选为村里治安员。

周春花踉跄着后退，踩到结冰的台阶险些滚落。她扶着墙爬起来，怨毒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打转：好啊李秀兰，果然勾搭上了！你们等着......

等什么？李秀兰追出地窖，去告诉全村人？还是像上次那样造谣？她指着远处荒废的赌场，你以为王富贵被抓只是因为纵火？他账本上记的，可不止烧了一座茶园。

周春花脸色骤变，转身跌跌撞撞跑远。陈德发望着她的背影皱眉：这女人怕是要狗急跳墙，你最近晚上别单独出门。他打开竹篮，热气顿时弥漫开来，刚熬的姜汤，驱驱寒。

李秀兰捧着粗瓷碗，暖意从指尖蔓延到心口。这些日子，陈德发总是默默帮她。修漏雨的屋顶，接送她往返镇上，连女儿小芸都把攒的糖果塞给她补身子。

深夜，李秀兰被一阵剧烈的摇晃惊醒。睁开眼，周春花举着煤油灯站在床边，火光照得她的脸狰狞可怖：你把账本藏哪儿了？她手里握着菜刀，刀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李秀兰往床角缩了缩，余光瞥见窗台上的剪刀。自从王富贵出事，周春花就常来闹事，不是砸玻璃就是泼脏水，但动刀还是头一回。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李秀兰尽量让声音平稳，王富贵的事，和我无关。

装什么清高！周春花挥着菜刀，煤油灯的火苗跟着晃动，他早说了，账本在你这儿！只要毁掉它，那些债主就拿他没办法......她突然逼近，煤油灯几乎贴到李秀兰脸上，交出来，我饶你不死！

千钧一发之际，窗户被撞开。陈德发翻身跃进屋里，一把抓住周春花持刀的手腕。搏斗中，煤油灯掉在棉被上，火苗地窜起。

快走！陈德发将周春花推出房门，又拽着李秀兰往外跑。火势借着风势迅速蔓延，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李秀兰突然想起地窖里的茶苗，转身要冲回去，却被陈德发死死抱住：不能去！

屋顶的木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就在这时，村民们举着水桶赶来。在众人的扑救下，大火终于熄灭，但李秀兰的家已成一片废墟。她跪在焦黑的土地上，从灰烬里扒出半块烧变形的茶饼——那是父亲留下的最后纪念。

陈德发蹲下来，握住她满是血泡的手：人没事就好。他身后，周春花被几个村民扭送派出所，嘴里还在咒骂：李秀兰，我不会放过你......

这场大火彻底点燃了村民的怒火。有人翻出周春花以往的恶行：用假农药坑害菜农，哄骗留守老人买包治百病的假药。当警察在她家中搜出账本和高利贷借据时，整个村子都沸腾了。

春节前夕，王富贵的判决书下来了。十二年有期徒刑，连同疤脸和赌场老板一起锒铛入狱。周春花因参与纵火和诈骗，也获刑八年。

宣判那天，李秀兰站在法庭外的雪地里，看着囚车远去。陈德发撑着伞站在她身旁，伞面倾斜，将大部分雪都挡在她这边。过了年，我陪你去重建房子。他说，小芸说，想让你当她的新妈妈。

李秀兰的睫毛颤了颤，一滴温热的泪落在雪地上，瞬间融化。远处传来零星的鞭炮声，空气里飘着腊肉的香气。她忽然想起父亲常说的话：茶树冬天落光叶子，是为了春天更好地发芽。

开春时，李秀兰的新茶园开园了。嫩绿的茶芽在阳光下舒展，陈德发带着小芸帮忙采茶。小姑娘扎着红头绳，脆生生的笑声回荡在山谷。茶田边，新盖的砖瓦房飘出炊烟，窗台上摆着一盆山茶，花苞鼓鼓的，眼看就要绽放。

某个黄昏，李秀兰正在炒茶，陈德发抱着一捆竹篱笆走进来。夕阳的余晖洒在他身上，镀上一层金边。镇里的茶厂想和咱们签长期合同。他擦了把汗，他们说，咱们的茶有股特别的香。

李秀兰停下手中的动作，茶香混着柴火的气息萦绕鼻尖。她望着远处层叠的茶山，那里埋葬着过去的伤痛，也孕育着新生的希望。山风掠过茶田，带来阵阵清香，恍惚间，她仿佛又听见父亲的声音：茶要经历翻炒揉捻，才能成佳品；人也一样。

暮色渐浓，陈德发开始往灶膛里添柴，火苗欢快地跳跃着。李秀兰将炒好的茶叶装盘，金黄的叶片泛着油亮的光泽。小芸跑进来，手里攥着朵野杜鹃：李阿姨，这花插你房里好不好看？

李秀兰接过花，看着女孩纯真的笑脸，眼眶突然发热。窗外，最后一抹夕阳将天空染成绯红色，远处的山峦轮廓清晰，宛如一幅水墨画。她知道，那些曾经以为跨不过去的坎，那些撕心裂肺的痛，终究会被时光酿成回甘。

茶烟袅袅升起，在屋顶盘旋成温柔的弧线。新的生活，正如同这杯新茶，苦涩过后，自有清香满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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