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雨裹着寒气,在青石瓦上敲出细碎的声响。李秀兰倚在灶台边,往灶膛里添了把枯树枝,火苗贪婪地舔舐着潮湿的树皮,腾起呛人的浓烟。她被熏得直揉眼睛,恍惚间又听见后山传来的麻将声,骰子撞击瓷碗的脆响混着男人的哄笑,顺着雨帘钻进耳朵里。
王富贵已经三天没回家了。自从在镇上的赌场结识了邻村的寡妇周春花,他就像被勾了魂似的,把地里的庄稼和家里的婆娘都抛在了脑后。李秀兰记得上个月赶集时,远远看见周春花站在王富贵的三轮摩托旁,涂着红指甲的手搭在他肩膀上,嘴角的笑容比集市上卖的胭脂还要艳。
哐当——
院门外传来重物倒地的声响。李秀兰攥着烧火棍冲出去,正撞见浑身酒气的王富贵扶着墙干呕。他脚下是翻倒的编织袋,里面滚出几个蔫头耷脑的白萝卜,沾着泥点躺在雨里。
死哪儿去了?李秀兰声音发颤,地里的萝卜再不收就全烂了!
王富贵抹了把嘴角的秽物,醉眼惺忪地瞪她:老子的事要你管?他踉跄着往前扑,酒气喷在李秀兰脸上,整天就知道唠叨,看看人家春花,多会疼人......
李秀兰只觉得心口被狠狠剜了一刀。她后退半步,后背撞上冰凉的土墙。这些日子的猜疑终于得到证实,可真相带来的刺痛比想象中更尖锐。雨丝混着泪水滑进嘴里,咸涩得让她作呕。
王富贵,你还有没有良心?她攥紧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当年你爹病重,是谁连夜冒雨去镇上请大夫?你赌钱欠了债,又是谁挨家挨户去借钱?现在日子稍微好过点,你就......
够了!王富贵突然暴喝,伸手要推她,装什么贤妻良母?不就仗着长得漂亮,天天在村里招蜂引蝶!
话音未落,李秀兰的巴掌已经甩在他脸上。清脆的声响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王富贵捂着脸愣住,酒意似乎也醒了几分。
李秀兰浑身发抖,带着你的春花滚得远远的!
王富贵恼羞成怒,反手揪住她的头发。李秀兰吃痛,脚下一滑跌坐在泥水里。她看见丈夫发红的眼睛里跳动着陌生的戾气,像极了赌桌上输红眼的赌徒。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富贵哥!周春花撑着油纸伞出现在雨幕里,猩红的裙摆沾满泥浆,你咋在这儿......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目光落在李秀兰狼狈的模样上,眼底闪过一丝得意。
李秀兰挣扎着爬起来,指甲缝里嵌满泥土。她突然笑了,笑声惊得周春花后退半步。好啊,来得正好。她擦了把脸上的汗水,王富贵,今天咱们就把话说明白。
周春花不安地绞着伞柄:秀兰妹子,你别误会,我和富贵就是......
闭嘴!李秀兰厉声打断她,转向王富贵,离婚吧。房子、地都归你,我只要我爹留给我的那半亩茶园。
王富贵的酒醒了大半,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从没想过李秀兰会提离婚——在这个山沟沟里,女人离了婚就像被折了翅膀的鸟,只能任人嘲笑。可看着妻子决绝的眼神,他突然意识到,那个总是温顺听话的女人,心里藏着一团烧不熄的火。
周春花扯了扯王富贵的衣袖:富贵哥,别听她吓唬人......
我没吓唬你。李秀兰转身进屋,从樟木箱底翻出结婚证,明天就去镇上办手续。她把证件拍在桌上,又从枕头下摸出个布包,这是你赌钱借的债,我都记着。
王富贵看着布包里皱巴巴的借条,喉咙发紧。那些债主都是村里沾亲带故的邻居,要是真闹到离婚,他在村里就彻底抬不起头了。可周春花温热的身子还贴在他臂弯,娇嗔的声音在耳边萦绕:富贵哥,别让她拿捏住......
雨越下越大,房梁上的水珠连成线往下滴。李秀兰突然想起刚嫁过来那年,王富贵也是在这样的雨天背着她蹚过涨水的小河,说要一辈子护着她。那时山风里飘着茶香,他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衣裳,暖得让人想掉眼泪。
我给你三天时间。李秀兰盯着墙上斑驳的喜字,那是五年前贴的,如今边角已经发黄卷起,要么和她断干净,要么......她没再说下去,转身走进里屋,重重摔上了门。
王富贵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周春花娇弱的抽泣声把他拉回现实。富贵哥,她就是欺负我是寡妇......女人的眼泪落在他手背,烫得他缩回手。
先回去吧。他甩开周春花的手,心里突然烦躁起来。李秀兰刚才的眼神总在他眼前晃,那里面没有怨没有恨,只有让人发怵的冷静。他摸着被打的脸,第一次觉得后颈发凉。
雨夜里,李秀兰蜷缩在床头。窗外的月光被乌云遮住,屋里漆黑一片。她摸到枕头下藏着的剪刀,冰凉的金属让她稍微镇定些。远处又传来麻将声,混着周春花尖锐的笑声,在寂静的山村里格外刺耳。
第二天清晨,李秀兰是被砸门声惊醒的。打开门,七八个债主堵在院子里,手里攥着借条骂骂咧咧。为首的刘瘸子晃着借条:王富贵躲哪儿去了?说好明天还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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