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郊外,特种师驻地。
没有凯旋的喧嚣,没有飘扬的彩旗。
只有一支沉默到极致的队伍,踏着沉重而疲惫的步伐,从弥漫的尘土中缓缓行来。
军装破损,沾满硝烟和早已干涸发黑的泥泞血渍。
士兵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深入骨髓的疲惫,以及一种尚未从惨烈厮杀中完全脱离出来的麻木。
钢盔下,一双双眼睛黯淡无光,许多人只是凭借本能跟随着前面的脚步。
严明翊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他的军大衣下摆被弹片撕开一道口子,脸上有一道浅浅的擦伤,已经结痂。
他的背脊依旧挺得笔直,步伐稳定,但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里,此刻沉淀着化不开的沉重。
驻地留守的官兵早已列队等候。
当看到这支规模锐减、人人带伤的队伍时,压抑的哽咽声和倒吸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没有人欢呼,只有死一般的寂静,和一种无形的、名为悲壮的压力笼罩全场。
副官快步迎上,声音沙哑:“师座……”
严明翊停下脚步,目光扫过面前残缺不全的队列,缓缓抬起手,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他的动作缓慢而有力,带着千钧之重。
“汇报各部队情况。”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军官耳中,带着一种冰冷的质感。
参谋立刻上前,翻开手中的文件夹,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报告师座!我部奉命出击时,全师官兵九千二百一十五人。现……现已归建人员,含轻伤员在内,共计三千二百四十三人。”
每一个数字都像锤子砸在心头。
“详细统计。”
“是!特一团,团长周卫国,奉命于合肥一线实施破袭作战,阻击小鬼子第十三师团主力及配属部队,血战七昼夜,成功迟滞敌援军。
全团出征时两千人,现……现归建五百九十七人。”
“特二团,团长周天翼,于敌后穿插,与安庆一线破袭作战,牵制小鬼子波田支队及伪军一部。
全团出征时两千人,现归建八百二十四人。”
“特三团……”
“特四团……”
“师直属炮营……”参谋的声音在这里明显顿住了,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
“为支援罗田镇守军,前出至预设炮兵阵地,遭小鬼子航空兵主力轰炸及至少两个步兵大队的围攻。
炮营官兵在打光全部炮弹后,毁坏火炮,与敌展开白刃战……无一后退。
确认……全员殉国。”
空气仿佛凝固了。
严明翊闭上了眼睛,下颌线绷紧。
几秒钟后,他重新睁开眼,眼底已是一片冰封的湖面,看不到丝毫波澜。
“登记造册,核实每一个名字。阵亡将士,抚恤加倍。上面没有,那我们就自己负责。伤员,不惜代价救治。”
“是!”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轿车在几辆三轮摩托的护卫下,卷着尘土疾驰而来,猛地停在驻地门口。
车门打开,一名身着笔挺中山装、神色冷峻的侍从室军官走了下来,径直来到严明翊面前。
“严师长,委座召见。请立即随我前往。”军官的语气不容置疑,甚至带着一丝审视的意味。
周围的军官们脸色都是一变。
这个时候召见,结合之前隐约传来的风声,绝非好事。
严明翊脸上没有任何意外之色,他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容我整理一下军容。”
“不必了,委座正在等候。”侍从室军官抬手阻止。
严明翊不再多言,对副官交代了几句留守事宜,便转身坐进了轿车。
……
委员长官邸,书房。
光线有些昏暗,蒋委员长身着深色长衫,坐在宽大的书桌后,悠闲的喝着茶。
何应钦则坐在一旁的沙发上,面色平和。
严明翊挺胸抬头,迈着标准的军人步伐走进书房,立正,敬礼:“委座!何总长!”
蒋委员长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将手中的茶杯不轻不重的放在桌子上发出一声响动。
气氛压抑。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明翊啊~!这次出击,你们打得很好~!全歼小鬼子第六师团,扬我国威,振奋民心,功在社稷。”
“此役全赖委座运筹,前线将士用命,明翊不敢居功。”严明翊声音沉稳。
“嗯~!”蒋委员长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话锋陡然一转,“但是功是功,过是过~!青天乡外,垒筑京观一事,你作何解释?”
果然来了~!
严明翊心知肚明。
“回委座,小鬼子第六师团,自南京始,屠戮我无辜军民无数,罪行罄竹难书。
垒其尸首为京观,一为祭奠我阵亡将士及惨死同胞之英灵,二为震慑日寇,令其知我华夏军人血性未冷,复仇之刃锋锐无比!
此事由我一人决断,所有责任,严明翊一力承担!”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军人特有的刚硬和决绝,没有丝毫退缩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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